藥裴家,最知酗酒傷身,向來品酒不醉,怎麼今兒還鬧到要闖進嵐園。
“不止如此,”紫蘇看著雲卿臉色說,“雲姑姑這幾日身子欠安,一直後院兒裡將養著,裴少爺闖進去鬧時雲姑姑要上前去攔,推搡間竟落水了,雖說雲姑姑是懂水性的,可驚了風,這會兒比先前燒得更厲害了。”
雲卿面色驟暗,紫蘇及時補了一句:“已經服了藥睡下了。”二人再不多言。
不一會兒馬車駛向東郊,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園子前停下來。
物華四族,蔣裴葉慕,世世代代都出最頂尖兒的人才。男人們或從文,或習武,或經商,大凡都有些成就。而女人們則規規矩矩的嫁人,生子,持家,只是不論嫁入皇宮內院還是嫁給達官貴人,大多依舊是奪目的,是端莊的,是光鮮亮麗又聰明睿智的。四族同氣連枝,生意蒸蒸日上,榮耀也如財富一般越積越多,然而到了八九年前,終究還是出了一根兒反骨。
這根久違的反骨不從文,不習武,不經商,甚至不打算像大多數裴家人一樣行醫,而是拒絕殿試,拒娶郡主,連著兩個欺君的大罪鬧得裴家差點滿門抄斬。家中長輩連連逼迫,裴反骨便乾脆闖進宗祠三拜祖宗親手將自己的名字從族譜劃去,轟轟烈烈反出了裴家。
只是裴反骨實在學識淵博又機敏聰慧,連皇上都久聞其名,忍不住要親自審問。那日詳情雲卿未曾得見,只知他從容向皇上討了一壺上等女兒紅,咕嘟咕嘟將自己灌得半醉,然後紅口白牙與殿前言官激辯整整兩個時辰,將一眾老臣殺得片甲不留。皇上惜才,終究是免了他的罪,且欽賜了園子為他壓驚,並允許他自擬園名。這一來,縱然不再是裴家的人,裴二爺也是城中頭一號不可得罪的人物了。
但到底是便宜了雲卿。裴二爺自雲卿七歲初到物華城時便收了她做女徒弟,彼時嵐園剛修好,裴二爺賜了她裴姓,尊她為嵐園小主人。雲卿和姑姑雲湄就此住在嵐園裡,倒是裴二爺流連於山水之間,整年整年地不回嵐園。從前裴家族人偶爾因為愧疚或因為豔羨過來攀關係,後來裴二爺煩了,放了話說除非邀請任何人不得進入嵐園,還言明裴家人不得踏入半步。嵐園和裴家就此井水不犯河水,見面只當是路人。
裴子曜這一鬧,若是傳出去只怕又是笑話。雲卿跳下馬車匆匆往裡走,另一個丫頭疲�q頭髮散亂略帶哭腔說:“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
“吩咐下去,裴少爺醉闖嵐園的事任何人不得洩露出去,若真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姑姑病重,我請裴家藥房的人來問診,裴少爺是念著和裴二爺的情分才親自過來的。”
“是,我這就去辦。”紫蘇領了命便下去,雲卿便摸了帕子來給疲�q擦臉,邊走邊問道:“裴少爺都去過哪些地方?有沒有驚著我師傅的醉望齋?”
“沒有,要闖醉望齋時被雲姑姑攔下了。”疲�q匆匆理了頭髮,將雲卿往一處翠竹林後帶。
“人現在在哪兒?”翠竹林後分明是她住的拾雲軒……裴子曜真是醉大發了!
“拾雲軒……”小姐還是待字閨中,就讓男人闖進了閨閣,傳出去可怎麼做人,疲�q很是愧疚。但嵐園本就人少,男僕更少,而裴少爺看著清瘦,人卻健壯,又在醉頭上,根本攔都攔不住。
雲卿拋頭露面做畫師,早就不在乎這個,只是越發好奇出了什麼事能讓他謙謙公子如此失態。拾雲軒建的精巧,雕樑畫棟,花木叢生,雲卿的貼身丫鬟蒹葭碎步疾走出來行了禮說:“在這邊。”說完在前領路。
裴子曜醉倒在園中最大一株金合歡樹下,樹冠如濃濃綠雲,金合歡如朝陽金曦,籠成金碧輝煌的華蓋,像一把遮天蔽日的大傘。裴子曜頭靠著樹,身子整個癱在地上,一腿彆扭地屈著,一腿大喇喇伸直,一手拿著酒,一手上是一塊上等的如意團花翡翠佩。他身上衣衫半亂,露出胸口大片玉澤,雙頰染著酡紅,目光迷離飄忽。
緊張看著裴子曜的兩個嵐園小廝看到雲卿來都鬆了口氣,這麼個大少爺,又不能讓他亂闖又不敢傷他,真是讓人頭疼。
“裴子曜?”
裴子曜目光發虛,看了雲卿許久才認出她是誰。她今兒是一襲素紗白衣,紅瑪瑙的鐲子鬆鬆套在手腕上,那還是他送她的東西。
“我沒答應,雲卿,我沒答應……”裴子曜喃喃地念,酒壺歪在一邊,伸手便要探向雲卿,這一動大半個肩膀都要露出來,墨色頭髮映著玉澤的胸膛,雲卿不禁紅了臉。
回頭想讓蒹葭和疲�q幫忙,才發現二人早已連耳根兒都紅透,且都偏著頭一眼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