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吧?小雀兒挑的料子,恰好就挑了這最上等的雲香綾。”提起女兒,蘇二太太臉上微有得色。
雲卿瞧著蘇二太太一副悠閒之態,便也不急著開工,順著話茬兒說:“雀兒小姐可真是靈氣,上回硬吵著來跟我學畫,說回頭畫了紋樣,要給二太太繡衣服呢。這麼快,連衣料都會挑了,難為她才八歲半。”
蘇二太太笑容愈加明麗。
這天是七夕斗燈的第一天,蘇記雖是老牌燈籠坊,但這些年漸顯頹勢,所以雖有斗燈資格,但確然是不敢妄論勝負的。蘇二太太今兒看起來比往日裡還氣定神閒,雲卿便猜她原也沒想過能大贏。兩人笑說了兩句,雲卿便要上樓做工,卻聽蘇二太太閒閒地說:“今兒不做了,咱們都歇著吧。我這兒有一罐上好的碧螺春,你也嘗一嘗。”
雲卿便隨蘇二太太去了內室。她是蘇記的畫師,做的是文人的活兒,加上又有師傅的名號壓著,在蘇記地位不低。蘇二太太不跟她生分,親手泡了碧螺春,先行開口說:“雲卿,若是蘇記垮了,你有什麼打算?”
雲卿一驚,蘇記雖有頹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夕之內不可能垮塌。蘇二太太見她如此反應,蛾眉一挑,風情旖旎:“怎麼,很驚訝?”
何止驚訝。雲卿說:“原不是沒有過打算的,但從未想過會逢著蘇記垮。二太太開玩笑的吧。”
“你有那樣的師傅,不做畫師也餓不著,”蘇二太太笑容婉麗,眼睛微眯著,慵懶又從容地說,“自然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呀,倒真盼著那一天。成日裡辛苦忙碌,也不知是忙個什麼,我只盼小雀兒能衣食無憂平安長大,我倒在乎蘇家這幾個錢麼?”說完,又是輕輕一聲“哼”,眼角挑得極高。
蘇二太太這般神色的時候總是有著迷人風情,她傲慢的姿態總是更加奪目。雲卿猜著許是牽扯到家事,並不作答,果然不久,蘇二太太緊接著嘆口氣說:“若是真有過打算,就儘早作安排。蘇家這鬼樣子,蘇記難長久。”
蘇二太太笑容依舊,但神色卻像破絮一般黯淡又無力,雲卿為蘇二太太斟了茶遞過去,十分恭敬地說:“謝二太太提點。”
兩人一道喝茶,絮絮話些家常。蘇二太太神色懨懨,雲卿斷斷續續問些七夕斗燈的事,蘇二太太笑她固執,卻也耐心作答。
“……照近幾年的規矩,除了府尹大人等,蔣裴葉慕四族也會派人來。不過我知你是不會人前露怯的,我倒從沒擔心過你。”
雲卿便笑:“二太太盡誇我了,我倒心裡沒底。盧府尹還在街上遠遠看到過一次,那蔣裴葉慕麼,二太太你曉得的,我便只認得幾位裴家人。”
蘇二太太抿了茶不緊不慢說:“那有什麼,不過和咱們一樣一隻鼻子兩隻眼睛。再說了,往日裡也沒來過大人物,不過派個三四等的庶子走個場面。今年怕也沒什麼分別。”
雲卿食指摩挲著茶杯,茶已涼了,她點頭笑:“這倒挺好。”
話音未落,便聽得敲門聲。蘇二太太又恢復婉麗之態,笑著說:“孫成麼?進來吧。”
蘇記趙掌櫃的小學徒孫成抱著一大摞簿子進來,給蘇二太太問了安說:“我師傅說還差八本,都是先前蘇老爺差人拿走未還的,這兒列有單子。其餘都在,按年份排好了,請二太太過目。”
“放這兒就好。”蘇二太太吩咐。抬頭又問孫成:“對了,回頭去扎燈籠的老鄭家裡瞧一瞧,趙掌櫃說他幾日沒來了呢。”
“回二太太話,去過了,街坊都說老鄭四五天沒回家了,暫時也問不出什麼頭緒。”
蘇二太太蛾眉微蹙,細想一會兒,也不多說什麼,不久再度看向雲卿說:“七夕斗燈是大事,你也去看看吧,今兒不做工。”
雲卿道了謝,隨孫成一起告退。二人年紀相仿,素來熟慣,雲卿便直接問:“月底不是盤過賬了嗎?不年不節的,怎麼要了全部的賬簿?”
孫成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說:“還不是因為蘇老爺嗎?娶了個河東獅的三房,非鬧著要來燈籠坊主事,也鬧了好幾個月了。蘇太太眼見三房生了兒子又要霸佔燈籠坊,也急著為自己兒子爭一份兒。要說蘇少爺今年可十七了,論年紀是該來接管祖輩生意了。”
“那麼蘇老爺呢,怎麼說?這事兒是定了沒?”
孫成厭惡地說:“定是沒定。不過這蘇老爺……呵,什麼個東西!”
002 柳色
“孫成!”雲卿低聲呵斥,左右看了無人,將孫成拽進存放紙張的大屋裡。
孫成也知自己激動了,訕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