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秋》對董狐的評價是‘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但在我看來,董狐是完全“隱”了。董狐並未在史書中如實記述事實,反而是以主觀判斷‘趙盾弒其君’這短短五個字結論,未嘗不是一種歪曲。而孔……”
說到這萬翼驀然打住了,如今天下獨尊儒術,像他這般光明正大地提出對聖人的質疑,未免驚世駭俗。
想是憋屈太久,方才竟有些忘形。
董博士被萬翼方才突然發難給震住,靜下心細細思量,雖有些地方只摳字面意思,未免有強詞奪理的嫌疑,卻也有幾分意思。
這萬翼……或許也能是個可造之材?
“殿下,那萬翼滿嘴歪理,不用在意……”
“沒錯沒錯,這窩囊廢只是湊巧罷了……”
祁見鈺黑著臉,口中不發一語,手中的玉扇卻是差點被啪嚓一聲捏為兩段。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萬翼死纏爛打的問題逼至啞口實在是巨大的羞辱,祁見鈺此刻對萬翼是深恨到極點……
而我們的萬翼此刻卻揮汗如雨,哀怨而認命的抄寫十遍文書。
第四章
春雨淅瀝瀝下了近月,待天晴夏至,對入修堂的太學生們而言,入學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考試就要到了。
國子監入學不分年齡,共分三個年級,一年級與二年級學期是一年半,學生們入學三年後,經過考試淘汰,合格的學子才能升入三年級,不合格的則必須留在原堂學習。
萬翼所在的入修堂就是二年級,三年級是率性堂。
是以考期將近,每日能看到越來越多下學後仍留在課堂的太學生們,額上綁著率性堂三個大字,通宵苦讀。
萬翼雖然也想配合著跟風一下,青春就是需要這麼熱血嘛。奈何他的身子骨實在差強人意,才通宵了一個晚上,回去後便病倒了。
如今藥劑也喝了不少,效果卻總是不顯。
現在是關鍵時刻,怎能缺課。萬翼認命的一路咳咳咳,咳到了入修堂。
他的皮相不錯,眼下這一病多少令他瞧上去柔弱單薄許多,再被那雙咳得眼角微紅秋水濛濛的眼睛一望——兄弟們,君子不趁人之危,要不等他病好了再欺負?
荒廢了三年功課,就算再聰明,重新拾起也不是件容易事。
萬翼晃了晃病中越發沉重的腦袋,靠在床上,蹙眉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
“公子!公子你出來一下……”
從大老遠就開始呼喚,言仲激動的跑進屋,握手交握在胸前星星眼看他,“公子,你的病我找到救星了!”
“哦?”
小書童用力點頭,“公子你隨我來就好。”
國子監管束嚴苛,外客是不能進內部的,因此若是要見外客就要專門到偏門一處臨水小軒。
“……這就是你說的……救星?”
萬翼臨湖而立,衣訣飛揚,如果忽略此刻烏壓壓的臉,美人襯美景,倒是幾可入畫。
小書童完全沒察覺到主人難看的臉色,依然拉著那個身著道服手拿卜卦的中年美道士,“嗯!他就是——柳、半、仙!他說若只是小小風寒,公子不會臥病這麼久,定然是有邪魔入傾扒拉扒拉……”
萬翼沒等他“扒拉”完,直接抬起一腳優雅地把那個道士踹下湖去。
“啊!公子!”
萬翼收回腳,溫柔微笑著摸摸他的頭,“不是說他是半仙麼?本公子就乾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徹底成仙。”
小書童:“……”公子你好可怕。
萬翼負手往回走,走出兩步發現小書童沒立刻跟上,又回過頭丟擲個‘還不快點跟上’的眼神。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影衛營那群老傢伙肉痛言仲是美質良才,卻還是把他踢出來給他做書童了……
扶額,難道只有你們怕傳出去丟臉,我就不怕?
因著小書童先前的大嗓門,整條長廊上的寢室都開了條窗縫 。
祁見鈺在長廊第一間,萬翼是最後一間,長廊呈半圓弧,剛好首尾兩間房遙相呼應。
萬翼回來後祁見鈺瞄了眼他身後垂頭喪氣的小書童,不感興趣的正要合上窗,卻發現萬翼突然回過頭,精準的看向他,似乎隱約勾了勾唇角,祁見鈺心中突然無名狀的煩躁起來,冷冷啪地一聲關窗。
自從《春秋》之爭後,萬翼自然察覺到祁見鈺對她的關注度悄悄上升許多。在其他幾門《易》、《書》、《詩》、《禮》的課堂上越發積極,一門心思要激他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