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帶他到老爺跟前謝罪。”說到這裡,傅秋渾濁的眼裡滾動著淚花。燕生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傅秋看著他臉色慘白的樣子,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紀英沒有找到他爹。他說沒有臉和老爺夫人一道回江南。從那之後,他便失蹤了,我至今也沒再見到他一面。”燕生吁了一口氣,心下稍安,暗想:也許沒有訊息恰是最好的訊息。傅秋看了一眼荒涼的園子,幽幽地道:“其實,老紀私下乾的那些事,二爺早有察覺。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到了背主求榮的地步!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就是他把二爺很多私密的東西悄悄以高價賣給了官府。其中許多都成為後來坐實安家勾結罪臣,意圖不端罪名的證據。”燕生感到自己的胸腔中快要冒出火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忽然,他腦海裡閃過一些畫面。當日,正是他把送圖松海的禮單交到紀福手上,讓他再安排人手送到圖府。紀福看著禮單,只是嘿嘿一笑,道:“哎呀呀,可都是好東西。”他眼裡閃著異常興奮的光芒。今時今日,燕生完全有理由懷疑是紀福私下貪汙了部分禮物,然後以次充好,才送到圖松海手裡。圖松海極有可能發現了其中的端倪,卻誤會是安俊用心不誠,然後才翻臉……
傅秋見安俊沉默不語,只道他是心裡難過,於是安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我今日能在此相聚已是莫大的福分了。”“走吧,看個大概也就夠了。”面對著滿園的荒涼,傅秋再提不起半點興趣,準備沿原路返回。然而,燕生卻如沒聽見一般,兩隻手緊緊地捧著那個木盒,兀自一動也不動。傅秋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你一直抱著這個木盒做什麼?”話音剛落,燕生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腳下一軟,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著說:“傅……傅三叔,我把……二爺……二爺帶回來了。”傅秋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不由得心中大慟,哭出聲來:“天啊,我的二爺!”猛地一口鮮血噴出,老邁的身軀晃了一下,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因為安俊的死,燕生可能永遠也不會再以燕生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當他下定決心為安俊報仇時,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和紫雲決定,事成之後,就永遠地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他們一起隱姓埋名,到南方去過些快活逍遙的日子。他說過,不會再讓紫雲跟著他顛沛流離,吃盡辛苦。這些年,他的劍下埋葬過不少亡魂,不過,他們大多數都是些打家劫舍、雞鳴狗盜,大發不義之財的罪人。而這一次,當他埋伏在樑上,雙腿金鐘倒掛,一劍砍下圖松海的頭顱時,他還是被滿地流淌的鮮血給震撼了。即便圖松海死一萬次,安俊也不可能活過來了。這番徹悟,突然讓他對曾經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感到了厭倦。猶記得那天,在城郊外等著的馬車裡,紫雲焦急地等待著自己。“你怎麼一點也不害怕?”他指著自己滿身的血跡問道。“這有什麼?”她歪著頭,一臉的滿不在乎,道,:“你又不是第一回殺人?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大壞蛋!如此才是我心中的大丈夫!”燕生笑了笑。紫雲翻開他的手掌心,道:“怎麼弄了這多道血口子?待會兒趕車又該疼了。”她趕緊拿出事先預備好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幫他包紮起來。“是攀城牆的時候,不小心被石子劃的。”他忍著疼平靜地回答,心裡頭卻是另一番驚心動魄:當時,九門提督已下令全城戒嚴,城門幾乎都關閉了。燕生只要稍微動作慢一下,一旦攀不上牆頭,此刻他便是甕中之鱉了。
小時候,安俊常聽父親說起,他們的老家在江南,那裡不僅是魚米之鄉,還是河網縱橫,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過,與已過世的兄長安宇比起來,安俊私下裡其實更喜歡塞北大漠,邊關冷月。“煙雨江南不適合我。”十八歲的時候,他充滿自信而坦白地對父親說。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匹草原上的野馬,永遠要自由地馳騁在自己選定的方向。
他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之中,他聽到有人似乎在輕喚自己的名字,等睜開雙眼一瞧,嶽仲琪將軍穿一身戎裝,正坐在自己床榻旁邊。他強忍著疼痛,忙要起身見禮,嶽仲琪伸出一雙粗壯的大手扶住他的肩頭,道:“快別這樣,你的身體要緊。”他只得躺下,無奈的笑了笑,驀然發現嶽仲琪的鬍子中又添了好幾根白色的,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戰事不太順利?”“嗯,”嶽仲琪拈鬚沉吟,說道,“那個山谷是喀爾克人牧羊的必經之路。羅卜藏丹津一向詭計多端,他利用牧民暗設埋伏,我軍因此折損不少。”帳外西北風起,眼看著就要過冬了。西北的冬天又寒冷又漫長,大雪封山常常一連數月。如此嚴酷的環境確實給戰事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安俊看著嶽仲琪緊鎖的雙眉,猜到他一定也已考慮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