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時候走的?”
“沒看到啊。但這個月我們還是去二嬸家看小崽吧。”
“嗯?”
“喏,人都排到這跟前了。”
他們在東荒似乎過得挺好,他們在水草園也過得挺好。
水神施了隱身訣無所顧忌地穿過人群,見不遠處赫然現出一座山,乍看下果然仙氣縹緲。山下插著一面上書“神運算元石半仙”的大旗,大搖大擺地搖搖曳曳,字揮灑得還不錯,只是這是不是太過了點,不像是道長的風格啊。水神心想:反正來也來了,就看看這些年江湖術士唬人的把勢有沒有高明一些吧。
水神從前接觸過一些真人,耳濡目染下,也瞭解了不少卜卦的知識。卜卦算命皆是耗神費力的活,雖是一個月份只開一次鏡,但這一天若是隻解卦一回身體倒也還扛得住,然而信徒都從一村擠出下一村了,這術士心也真夠大的。
移近前排,還是看不清術士的臉,也辨別不出是否是石道長,況且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容貌大變也是有的。
術士只著寬大的黑道袍,隱隱約約有黑色金絲線繡成的八卦圖案綴在倉黑底面上;發頂一樽青玉白冠束著部分青絲,鬢處有兩縷髮梢在術士搖動招魂鈴時垂了下來,附在前襟;他雙目緊闔,點唇微啟。手舞足蹈了一番又撤下鈴鐺,從長案底下抽出一帛紙絹,又遞給對面穿金戴銀的婦人一支筆,目光炯炯,抬眼似是朝水神這方望來,微抿了唇,含笑道:“夫人請書下令公子名諱及生辰八字,小道需以此為媒介探知一二。”
即使自己隱了身,別人是斷斷瞧不見的,然而被那術士這麼一望,還是心虛地朝旁邊挪了挪,見術士早已收回了目光,鬆氣之餘又添了一抹遺憾。
他背倚仙山,山腳下修著一條平穩的棧道,但往上望去,棧道卻越來越陡,非常人所能駕馭,而其間有好幾段皆是憑空截斷,即使真有人這麼不幸爬完了這條通道,怕是也找不到水華觀。何以本神這樣斷輪,請站遠一些,再遠一些,現在可以看看這座山了。
整座山的山勢成東西走向,而從山腰出開始卻又偏了一偏,到山頂已然順利轉成南北走向。山頂處也滿是心機,穩穩地罩著一個靈虛八卦陣,此陣妙就妙在其陣眼多變難以捉摸,隨四時節氣以及天地不同靈氣的轉換而變幻,若是硬闖恐會被吸入陣中,此時外界如果恰恰有人不顧章法強行破陣,那陣中人也就魂歸西天了,唯一的辦法只能是等到下一輪現出與自己入陣時相同的相位方可出陣。靈虛八卦陣下便是水華觀,因此陣罩著,平時決然不會有人瞧見,但奇怪的是,凡人卻能無所顧慮地隨意穿行其間,所過之處與平常景緻無二般。因為陣即是觀,觀即是陣二者不同形而同質。
“半仙,吾兒驚巖……”
婦人小心地問著,術士不慌不忙地繼續敲了敲龜殼,煞有介事道:“夫人大喜,小道偶得天機,卻不敢多加言論,但方公子高中,此事不敢不告知夫人,想必這會兒東荒便會迎來都城的喜報。”
馬屁拍得須溜,婦人喜滋滋地掏出一袋銀兩,喜滋滋地離去了。
暖風微醺,陌上花開。
轉眼已近黃昏,術士瞥了瞥不遠處依舊僵直的身影,見前來的算卦的群眾越來越多,掂了掂懷中錢袋順便瞅了瞅長案底下堆積起來的珠寶山,似乎好像……夠了。
緩緩站起身子,緩緩對著眾人微笑,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了,前方群眾傻眼後只得遺憾退場,時運不濟……
而水神卻分明看得清清楚楚,術士不過也是與自己一樣略施隱身訣,然而那術士似乎是在朝這方走過來,走過來的同時撣了撣他自己的,麵皮。沒有看錯啊,下一瞬,只見那道士輕笑下輕易地撕開了臉上的皮囊,而皮囊下那張臉,水神回憶了兩百年,真真切切的,可原來還不及本尊的一顰一蹙。
似乎站得太久,腿有些麻,那麼這本該很美好的……重逢,本該感動天感動地的蜜語,這會兒卻,全都忘了,心中洶湧澎湃,面上卻波瀾不驚,到最後,只無厘頭的說了一句:“你,會算卦?”
道長走上前,自然地牽起那雙愈加纖瘦的手,輕輕揮袖,現出方才的銀兩,“你看,等了這幾個月,剛好把聘禮湊齊了,你說我不會嗎?”道長看著水神,“不過方家二郎,我路過都城恰巧碰見榜上三甲有其名,然而二郎……也罷,我只是個俗人,只懂得花前月下,所以阿鶴,我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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