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顧竹寒摸出口琴給他的時候臉上那副雖然狗腿卻真誠的笑容,心中一下子喜歡上這件古怪的樂器,反正只要擦拭乾淨的話,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
☆、346
後來顧竹寒為了遷就他的潔癖又讓繆可言給她打造了另外一副木質口琴,本來顧竹寒想著把那副新的口琴用以換回他手上的這副的,可是不知怎地,任她怎樣哄騙,他最後都沒有將這副口琴給交出來。或許這副口琴曾經是她的貼身之物?或許他忘不了她贈送口琴給他的時候在星空之下燦爛的笑容?
不論怎麼樣,最後他還是將口琴給貼身帶上,可是到得後來卻是很少吹奏。現在他居然按捺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將口琴拿出,貼在口邊一遍遍地吹奏同一首曲子。那是她最初教給他的曲子,明明聽起來十分歡快,可是現在由他口中吹出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
梅開在迴廊下經過,看著那個在深夜暴雨中被淋得精溼的高大身影,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前幾天已經去信給梵淵,然而卻從帝京那邊傳來順景帝讓他前往西北邊境對付蠱禍的事情,這根本就讓他無法抽身過來。
梅開知道梵淵醫術高強,以往許多次都在大型的疫情之中逢凶化吉,雖然不知道他是否能幫上顧竹寒的忙,可是若然他能過來一趟,或許一切事情都有轉機呢?然而,順景帝的一道聖旨卻是令他心中的願望落了個空。
直至現在,他連梵淵的隻言片語都沒有收到。
梅開哀嘆一聲,似乎不想再在顧竹寒門口逗留,匆匆而去。
如是過了兩天,大雨依舊不斷,雖然有小了的跡象,然而下得人心煩,銀闇依舊在屋頂上演奏口琴,累了也不下來,只感受著雨點零零落落打在他身上的力度,以前他總喜歡輕薄透氣的衣服,衣服沉重一份減輕一分都不行,像是有強迫症那般一定要剛剛好在一個平衡點上他才會穿得舒適,可是這兩日兩夜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名為“沉重”,這種感覺真是十分難受,他甚至連勇氣也提不起來再進屋去看她一眼。
屋內顧竹寒忽而在床上動了一動,凌徹就睡在顧竹寒不遠的軟榻上,他聽見床上有聲響,想也不想便起來,下榻的時候由於下得急,不小心碰到了堅硬的榻角,如此被毫無內力保護地一撞,處於混沌又驚慌之中的凌徹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來到她床邊,半個時辰之前退了燒的她又燒了起來,凌徹低嘆一聲,絞了布巾給她敷額,然後習慣性地把她的脈,感覺到她的脈象又比上次弱了一分,若然正常的脈象有十分的話,那麼現時她的脈象只剩下一分,油盡燈枯的一分。凌徹緊緊抿起了唇,放開了手,似乎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竹子,熬過去就好,竹子啊竹子。”良久,在只有冷雨迴盪的冥黑深夜之中,他無奈道出了這一句話。
又是萬分煎熬地過了一個晚上,和顧竹寒相熟的所有人似乎都有所察覺那般聚集在屋外,大雨依舊在下個不停,銀闇的口琴聲已經停了,凌越站在凌徹身側,看著他自己那個只是兩天沒有見就瘦得形銷骨立的主人,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看了床上比他主人瘦得還要離開眼眶深陷進去的顧竹寒一眼,將快要罵出口的抱怨話語給吞了下去,“主子,你都守了她兩天了,該要歇歇了。”
“凌越,你準備一盤乾淨的水來,我要陪她走完這最後一程。”凌徹打斷凌越的話語,聲音狀似平穩卻在尾音之處帶起了一絲顫抖。
“主子,她……”就要死了?凌越始終不敢將那幾個帶有忌諱的字眼給說出來。他也意想不到平日裡陰人如吃飯無論受了多少次傷都會好起來的顧竹寒現在既然會落得如斯下場?只是,凌越並不認為凌徹要紓尊降貴陪顧竹寒走完這最後一程。凌徹話中的意思他清楚得很,他是要親自為她擦乾淨身體,送她離開這個苦悶人世。這是大蔚夫妻之間的最高禮制,若然夫妻之間任意一方去世的話,另一方是有義務為對方淨身,讓她好好走完這最後一程的。只是,凌徹和顧竹寒既沒有成婚也沒有夫妻之實……
“你是不是要忤逆我的命令?”
“屬下不敢。”凌越不敢再耽擱,立即轉身而出,只留下凌徹一人在房間裡。
指間脈搏依然弱到不能再弱,似乎只要他狠心地一放手,顧竹寒就會從此從他的人生裡消失,留不下半點溫度。
然而他還是放開了自己的手,因為此時此刻他只想好好看看她,哪怕只是用手指去觸碰。
凌徹伸手至顧竹寒的臉上,將她最上層的人皮面具給揭了下來,指尖之下依然是那張不帶絲毫溫度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