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臣默然下跪。
梨落看了一眼玉託上的明珠,“弘安十年至十八年的記載整理得如何了?”
“回國師,臣已同史官秘密訂正,再需要三天即可全部成冊。”
梨落點頭,“此事務必要保密,尤其是陛下那邊,若是——”梨落忽然嫵媚一笑,“陛下察覺了此事,擅自篡改弘安正史,按我弘安律法,可就不只是株連九族了呢。”
“國師放心,一切都於國師掌控中,”信臣道,“不會再有旁人發覺。”
“天佑弘安,”梨落滿意地勾起唇角,“此事若得圓滿,本座許你山水逍遙。”
信臣不動聲色掩去眸中驚喜,“臣——拜謝國師。”
梨落挑眉,“你似是並不歡喜?”
信臣再次拱手,“臣萬死。國師賜臣自由,臣自是歡喜十分。”
梨落點頭,“得一人于山水間,大抵也是歡喜?”
信臣抬眸,“國師?”
梨落淡然一笑,“那女子如何?想來也生得美麗?”
信臣身體微震,“原來國師知道。”
“天下沒有本座不知的事。”
“國師謀無遺諝,舉不失策。”信臣道。
“你不必介懷,”梨落道,“這不是什麼禁忌,七情六慾,本不是誰能控制的。”
“謝國師。”
“現在能告訴本座那女子如何了麼?”梨落挑起唇角。
信臣眼底沉入幾分柔軟,“臣認為,她是世間的奇女子。”
“哦?”
“她不美麗,”信臣道,“但是世事就是如此神奇,你一直以為自己終生都將平靜度過,或碌碌無為,或隱匿化外,直到那個人出現,你所有關於以後的構築,會瞬間崩塌。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黃泉上,早已記下你的名字,而你對那個人的執念,透過你的名字,滲出血淚。你不會忘卻,縱使流光不返。”
“流光不返,”梨落挑眉,“待你完結此事,本座便成全你。”
“臣——定當庶竭駑鈍。”
“好!”梨落大笑,“本座期待三天後再於此地見到你。你去罷。”
“臣告辭。”信臣長揖,起身退去。
梨落的眸中冰霜凝結。
十九年前,弘安都城,永壽皇城。
昏黃的燭光。
梨落立在龍塌一側,冷冷看著那個命不久矣的帝子。
帝子用力握緊了錦被,“國師,朕自覺不久於人世,然朕心中仍有一事,徘徊不去,國師可有辦法?”
“回陛下,”梨落拱手,“臣——沒有。”
帝子虛弱一笑,“朕一直以為風荷苑失火一事非常,清瀲之死實在蹊蹺。朕去後,憑國師徹查此事,迎我北氏後裔,興我北家江山!”
梨落下跪,“願陛下早登極樂,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寒鴉忽鳴。
梨落抬眸,“陛下,永訣矣。從此後,各自為安,死生無關。”
弘安三十年冬,流光帝崩。弘安啼悲。國師梨落身披縞素,靜跪於皇城三日,風雨不動。三日後,國師離去,由是國師無所蹤。——《弘安志。帝王列傳。流光帝傳》
往事太重,覆滿塵煙。
梨落忽然大笑起來,盡是蒼涼。“陛下。”宮人恭敬行禮。
北歸塵淡淡應聲,“國師在否?”
“回陛下,國師吩咐,不見任何人。”宮人道。
“任何人也不見?”北歸塵皺眉。
宮人有些膽怯,“陛下,……國師,是如此說的。”
北歸塵不悅,“就連朕,國師大人也不見嗎?”
宮人慌忙下跪,“陛下,國師的吩咐,還請陛下返駕。”
北歸塵擺手,淡淡道,“拖下去,斬了。”
“陛下!”宮人伏在地上,“陛下饒命!陛下!”
近身侍衛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將那宮人拖下去了。
宮人被拖過去時,忽然注意到,北歸塵脖頸上的紅花印記,鮮紅地似要滴出血來。
北歸塵沉著雙眸,注視了一會緊閉的木門。良久,他冷冷甩袖,“走。”
一片雪落了下來。
悄然覆上地面上剛剛生出來的妖異的紅花。
梨落在殿內,焚燬了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面容沉寂無波。
北歸塵正在批閱文書時,殿門被人推開了,他擱下筆,眸如松墨,“花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