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搭理他,每次都讓你帶吃的,他算老幾?”
最後一句剛巧被胖子聽見,立馬就抗議起來:“我家小橋善解人意,每次都體諒我餓得快,哪像你這麼狠心?”
靳遠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掃他兩眼:“你家小橋?”
胖子嚇得脖子一縮,趕緊換臺詞:“你家的,你家的……”
臺後正在搗鼓音響的大春哈哈大笑起來:“阿靳你也是夠了,這麼愛計較!明知道胖子膽子小,還老嚇唬他。”
南橋也笑起來,側頭正好撞見靳遠的眼神,他看著她,眼眸像是黃昏之中的落日,寧靜悠長。
她臉上一紅:“看什麼?”
他答:“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哪裡都好看。”
南橋差點沒嗆到,想了想,這又完全是靳遠會有的回答,意料之中。
七點半,演出開始。
圍觀的大概只有二十來個人,稀稀拉拉的。
南橋負責在臺下調音響,臺上三個人,大春是貝司手,胖子是鼓手,靳遠揹著電吉他,同時擔任主唱。
那完完全全是屬於少年的聲音,清澈溫柔,又帶著變聲期特有的一絲沙啞。
他唱著:
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逃亡,
一路狂奔,跌跌撞撞;
從未得知明天是什麼模樣,
不過一隻渺小的飛蛾,
在漫長無盡的黑夜裡追尋一束火光。
音響不夠好,間或有尖銳的噪音響起。同齡人揹著揹包在臺下有說有笑,認真聽的沒幾個,多是議論主唱長得怎麼樣。
但臺上的人很認真,大春努力彈著貝司,胖子揮汗如雨地打鼓,靳遠閉著眼睛唱歌,雙手熟練地操作著電吉他。
南橋抬頭看著他們,落日的餘暉恰好將少年們的影子照在地上,孤零零的三個人,不知為何有種蒼涼的感覺。
沒一會兒,揹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南橋以為是父親問她為什麼還沒回家,拿出來一看,才發現來電的是二姑。
她起身走了幾步,離音響遠些了,才接起來:“二姑。”
素來溫和的二姑卻在那頭慌慌張張地尖聲叫道:“南橋,你在哪裡?快回家,你爸爸不行了!”
南橋定在原地沒動,空洞地問:“你,你說什麼?”
“你爸爸又喝醉了,腦溢血,已經,已經……”那頭的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急切地喊,“你快回來,快點回來!”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
南橋拽著手機就往外跑,絆倒了音響也不管,刺耳的雜音轟然響起,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舞臺上的樂隊停止了演出,靳遠不明就裡地扔下吉他追了上來,叫著南橋的名字。
南橋只知道拔足狂奔,已經再也沒有心思理會身後發生了什麼。
***
十七歲這年,南橋的父親去世了。
花圈與黑白布幔是天生摯友,共同裝點起沉悶的靈堂。
南橋站在大門外,每當有人進來,身後的二姑就會囑咐她:“跪下去,南橋。跪下去說謝謝。”
其實也沒有跪太多次,因為來看南一山的人太少太少。
零零星星就那麼一堆親戚。
南一山沒有朋友。
張羅這事的大伯請了所謂的“道士”做法,南橋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只覺得他在裝神弄鬼。
二姑不住地提醒她:“哭出來,南橋。這個時候要大聲地哭出來。”
南橋死活哭不出來。
葬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吵了起來。
一丁點火苗迅速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
爭吵有關於南一山留下的那筆錢和一套房子,他們人人都說自己有份。
南橋站在靈位前,回頭看了眼父親的照片,沒有說話。
照片上的南一山溫柔地笑著,像個慈祥的父親。
人群裡,大伯在大聲說:“我是他大哥,從小到大幫他收拾爛攤子,這錢難道不該留給我?”
三姑插嘴:“當初媽死的時候,那套房子本來說好留給老三,結果二哥太窮,這麼多年我們一直讓給他住,也沒收過他錢。現在他走了,這錢怎麼說都該給我們吧?”
“笑話,他沒工夫管南橋,這麼多年一直是我們在照顧他女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看這錢該留給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