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凡人來自作多情地逞能搭救?
我喃喃道:“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怎樣?”風阡冷冷道。
我咬緊嘴唇,垂下了眼睛。
“對不起,主人。是蘭寐考慮不周,僭越了。”我輕聲說道。
這句話一說出口,我感到心中像是被堵塞得透不過氣來。
白其忽然在他身邊高鳴一聲,聲音急切,似在為我鳴不平。
風阡沒有看它,只說道:“此處沒你的事,出去。”
白其還想上前說什麼,忽然間風阡袍袖一揮,一陣狂風吹去,白其被趕出了宮殿。
大門瞬間被關上,陰暗的宮殿裡只剩下我們兩人。
蒼白的日光從窗裡投射下來,傾瀉在風阡的身上,流淌在我們之間。我恍惚想起上一次性命垂危之時,我看見的也曾是這樣相似的場景,可那時風阡抱著我,縱然口中對我訓斥,目光深處依然帶著淺淺的溫柔,可是這一次,我只在他眼中看到無窮的寒冷。
過去的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失蹤無影,在檀宮四周設下結界,究竟因為什麼?那株檀木和鬼殿有什麼秘密?那些魔影從何而來?
我有無數的疑問,可是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有問出口。
風阡冷冷地說道:“今天起,你離開主殿,就在歸華宮居住,沒有我的准許,不許出門一步。”
我心下猛地一沉。
可是,我還有話要說……
在風阡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我忽然喚住了他。
“主人!”
風阡立住腳步,卻沒有回頭:“何事?”
我咬牙:“主人,我只是想求您一件事……”
風阡微微回側過身,我看見他藍色的眼眸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我只想問一句……蘭寐的哥哥和族人,是否還有可能棄去長生之身,離開桃源,回到凡間,再繼續正常凡人的生活?”
風阡轉過身來,低頭看著我。
“你們以為檀宮神境是怎樣的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是嗎?”
風阡的聲音如同寒冰。
我愣愣地看了他片刻,閉上雙目:“不是的,只是……”
“你在此閉門思過,出師以前,休再想踏出檀宮一步。”風阡冷冷地說著,迴轉過身,向殿外走去。
我渾身顫抖:“主人……”
“主人!”我忽然又叫住了他,“那如果……如果蘭寐努力修煉,儘快出師,去為主人完成任務,主人能否再斟酌這件事?”
風阡良久無話,月白色的長衣在微風裡飄動,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溪。
然而他沒有再回頭,離開以前,只留下一句話迴盪在這空曠的大殿。
“待到那時,我會再考慮。”
不知過去了多久,在小小的歸華宮裡,視窗那蒼白的日光消失了,換成了黑暗的夜。今夜沒有月亮,我抱膝坐在地上,看到點點星辰從窗戶裡進來,撒到我身邊的每個角落。
我呆呆地看著那星火,怔了很久很久,直到子時的黑夜吞噬了星光,我方目光微動,看向風阡離去的方向。
我知道,自己是被風阡囚禁了。可是他囚禁我的緣由,真的是我不顧性命去救他的緣故嗎?
但是真相到底是什麼?我或許將永遠不得而知了。我只是風阡收留的一名凡人,無論與他有多麼深的交集,有過怎樣難忘的過往,我都不過是一名凡人而已。我甚至沒有立場去與他爭論,因為他高高在上,漠然不仁,這些都是作為一名神祗再正常不過的姿態。而我只能被動地接受這所有——他的教導,他的寵愛,他的冷漠,他的懲罰,他所給予我和剝奪我的一切,我都只能毫無選擇地去接受。
曾幾何時,他讓我產生了許多錯覺,我以為他會為我治傷,陪我賞月,安慰流淚彷徨的我,這三百年來的一切都可以表明他曾對我有多麼特殊。然而事實上,他從未改變——他依舊是那個面對蘭邑之亂袖手旁觀,那個高高在上冷漠無情,那個曾給幼時的我留下深深陰影的鶴神。
我曾以為,他是我的一個夢,一個溫暖的永不醒來的夢,然而如今夢醒,幻象破滅,我也終於明白了。
我在他心中,終究什麼也不是。
“仙神與凡人,終究是隔閡太深的啊……”
哥哥的嘆息在我的腦海中迴盪著,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