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之後,甘草第一次去酌情酒吧。好在此時兩人各懷心思,無暇惦記其他。宣椱先是點了幾杯Sour,三兩下喝乾淨了,索性要了兩瓶龍舌蘭,什麼也不兌,直接對著瓶口喝水一樣往下灌。這種喝法看得甘草心驚,忙出聲攔他:“你晚上吃了飯沒有?這麼喝太傷胃了。”
宣椱這才像是記起身邊還有個人似的,擰開另一瓶,拿了個小玻璃杯倒了半杯遞過去:“不是要陪我嗎?”
甘草一愣,伸手接過來:“成,我陪你喝,那你自己少喝一點。”說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頓時從喉嚨到胃像是點起了一片火。她平時雖然也會跟穆璞雲來喝上一杯,卻大都喝的是雞尾酒,最烈的也就是百利甜,從來也沒試過這樣打白口喝龍舌蘭。沒輕沒重地灌了這麼一口,就跟嗆了水似的,抱著嗓子只是咳嗽。這才曉得厲害。
宣椱見她咳得狼狽,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眼裡浸著薄薄一層水汽,手上還牢牢攥著玻璃杯,順手將杯子從她手上奪下來,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全倒進自己嘴裡。甘草來不及阻止,想著這杯子是自己剛喝過的,他居然也不擦不避拿起來就喝,心裡居然有股奇異的歡喜。只這一個念頭的工夫,宣椱就已經幹掉了手上的一瓶酒。趕忙把第二瓶搶過來抱在懷裡:“要喝酒也可以,咱們慢慢喝成麼,別喝這麼急。”
“好,你慢慢喝。”宣椱說著又揚手叫服務生又送了兩瓶過來。甘草只好沒脾氣地把懷裡的酒又放回桌上,嘴裡嘟囔著:“再喝就醉了,你明天不上班了嗎?”
宣椱沒理她,自顧自地猛灌,兩瓶龍舌蘭下肚,臉上早泛起醉意。甘草勸也勸不住,管也管不了,正沒轍的時候,卻聽見他像是自語似的說:“他倒是死得乾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旋抹紅妝(4)
甘草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說:“有人說,肝癌是所有癌症裡最疼的一種。”
“你覺得他可憐?”宣椱抬起頭看她。
甘草嘆了氣口:“我那天隔著門縫看了一眼……我只是覺得,他挺著疼了那麼多天,受的罪也夠了。而且,連汪青碧都說‘憂傷肝’,我想他這麼多年,一定過得也很艱難。”
宣椱輕哼了一聲:“他疼?他艱難?他住著最好的病房用的最好的醫生,汪青碧給他弄的杜冷丁都趕上醫院庫房的量了,我媽死的時候才叫疼叫艱難,當時又沒錢,正經病房都住不上,只是在醫院過道里加了一張床,她一輩子都要強,就是我們住鐵皮屋,也得要收拾得利利落落才出門見人,結果臨到快死了,卻像個要飯的一樣躺在那裡,醫院裡醫生看病人也看得多了,誰也沒把誰當回事,她就自己死扛著,實在疼狠了才叫護士,護士來了什麼也不問,打完一針止疼劑就走。止疼劑頂什麼用?無非也就是個心裡安慰。她一直再跟我說:‘我不要死,要是我死了,你怎麼辦?你還這麼小。’”
甘草聽他說的悽然,心裡也不好受:“她對你真好。”
宣椱轉過臉去,睫毛上似乎被燈光暈上一層薄薄溼氣,讓人無法知道他是不是哭了:“醫生說她最多能活半年,結果她硬是拖了兩年,其中有一年半的時間,還沒事人兒一樣給我做飯洗衣服,幫我溫書帶我去公園玩。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撐下來的,但是我知道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我當時就想,汪青碧,華時,我一個也不放過!”
這話裡有著穿透漫長的時光依舊化不開的怨恨,在這樣的夜色燈光下一襯,卻又是那樣地悽然蕭索。甘草知道他有些醉了,於是順著他說:“她是捨不得你。”
“她捨不得我,她一直都最疼我,生怕我受傷害,生怕我知道太多。”宣椱又灌了一口酒,“她還知道自己死了汪青碧絕對不會善待我,果然被她料著了,汪青碧不但處心積慮想趕我走,甚至還想把我從九樓推下去摔死。”
甘草聽地大驚:“她推你?”
宣椱冷冷轉過臉,面無表情:“你不要跟她走的太近,她不是好人。”這句話說得寒氣逼人,甘草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桐城的夜更深了,酌情酒吧的一隅,宣椱與甘草一個仰頭喝酒,一個低頭沉思,誰也沒有發現離他們不遠處那一雙清冷的眼睛,正靜默地關注他們每一次唇齒開闔,每一個對視。
宣椱終於從酌情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走不成一條直線了,歪歪斜斜地倒在路邊,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麼。甘草這才想起來問他還記不記得家裡地址。宣椱偏著頭想了一會,含含糊糊報出一個地方,甘草也不大確定這個地址到底是不是宣椱家,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攔了個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