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隻有這樣是不夠的。”馬洛禮走在他的身邊,像個飄忽不定的影子。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水晶匣子,一邊好奇地看著拉茲,看他沿著彷彿無盡的階梯不斷地向上走著,每走一步,身後的房間與階梯就被濃重的灰影所吞沒。
“……”
“你打算就這樣直接上去?”
“是的。”
他其實並不想回答馬洛禮,但這樣的對話能夠幫助他很好地保持清醒,驅逐眼前某些似是而非的幻影。
“可這不是完整的鑰匙。”馬洛禮將水晶匣子輕巧地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然後握拳收下,“這個只夠你開啟第一重防護,與我的本體建立連線,但不足以讓它開放所有許可權,更別提接管。”
“可我也不知道其他的鑰匙在哪裡啊。”他自嘲。不料剛剛彎起唇角,便有巨痛突然在腦中炸開,接著便是緩慢卻劇烈的陣痛,如破碎的皮肉刮過粗糙的鋼筋。
他不由跪倒在地,眼前漆黑一片。
“……你看,那裡。”恍惚中,有馬洛禮的聲音傳來,虛糊得抓不著邊際。
他閉緊眼,等待疼痛如海潮般驟然漲起,然後再緩緩褪去。待稍稍轉好時,他抬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開始的時候那裡只有模糊的一團灰。他使勁晃了晃頭,再抬眼,便看到了新的景象。
不知何時,原本向上的臺階已經消失不見,在末端延伸成為一個長長的平臺。他強迫自己挪動四肢,匍匐著爬到了盡頭。垂首望去,下面盡是深濃的霧氣在深淵中翻滾,像是漩渦又像是星雲,就這樣一直靜靜地湧動著。不時有色彩斑斕的碎片從其中迸出,但很快又像是颶風中的紙片般,被飛速吸入,轉眼就半點也看不見了。
“看清楚了嗎?是不是很可怕?”馬洛禮站在他身邊,指著深淵。
“可怕?”
“我的本體啊……以祈禱為飲,以願望為食,藏身於人類之中,出沒於白晝與陰影的罅隙間,它所期望的既非和平,亦非全然的毀滅。靠近它的一切都會被無情吞噬,從此變為虛無;而自它所誕生的,亦是無限的可能……
它會粉碎你,毀滅你,將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然後整個樂園亦會隨之灰飛煙滅。
但你亦可以選擇吞噬他、取代他、掠奪一切、佔有一切,然後成為新的奧林匹斯之主——”
青年瑩綠的眼眸彎起:“如我先前告訴你的那樣,失敗的可能性很大。可即使這樣,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是的。”
“那麼呼喚我的名字吧……呼喚我,找到我,吞噬我,取代我……”
“如你所願,混沌之主卡厄斯。”他對深淵致以微笑,然後耗盡最後一點力氣,縱身躍下。
——“一切汝等所期望的,都將自混沌與虛無中誕生。”
灰霧中驟然迸出瑩綠的火焰,彷如深淵對他回以同樣豔麗的微笑。
……
他自黑暗墜入迷霧之中,周圍只有混沌、黑夜、冥荒和茫茫的幽土;沒有大地,沒有空氣,也沒有天。
開始的時候,他試圖四處亂跑,大喊,哭泣,掙扎,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啊,他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會瘋。
於是他強迫自己安靜下來,想要依靠回憶來打發時間。
比如父母,比如親人,比如朋友,比如畢業,比如突如其來的戰爭,比如猝不及防的毀滅與沉眠……
那是一場太過漫長的沉睡,當他醒來之時,發現整個世界已經陌生得讓人惶恐。他來到了幾千年後,曾經的熟悉的風景再也不見蹤跡,遑論記憶中的人們。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幸運的。雖然世界全然陌生,但他卻並不需要擔心生存問題。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將他當作嬰兒一般指導,教導他學會一切必須的技能,告訴他,他有一個關係人類的存亡的偉大使命要去完成。
他沉默地接受了一切,卻始終沒有告訴他們,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對待。因為這總讓他聯想到為獻祭所準備的貢品,在呈獻之前會經過最為精心的打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命運終於還是出現了拐點。
突然有一天,他被告知自己再也不需要去承擔那個偉大的使命,有其他人代替他去了。
那時他確實是鬆了口氣的,並沒有多想什麼。接下來便是一段更加漫長平靜的生活……
之後?之後他已經記不清了。
自回憶中打撈出來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