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很荒唐。
可笑啊,真的很可笑。
幾度三尺白綾懸掛高粱,卻始終,鬱鬱不樂,下不去狠心。
良傾心裡有個執念,那個執念,正是因為宋祐成的存在,才將她支撐到現在。
那日,她被人狠戾脅迫,良傾自然是不從,幾番糾纏之下換來的竟是那位官人的一重巴掌。
紅掌印在她臉上,火辣辣地疼。
比起以前紅樓老媽子的酷刑,這巴掌顯得尤為裂痛,這是為什麼。
因為她的尊嚴受到了侮辱,屈辱感從她心底蔓延生長,怎麼止也止不住的擴散。
散亂的長髮下如虎狼似的尖銳眼睛冷冷瞪著那位官人,一字一頓道:“給我滾!”
肥油似官人的臉頓時氣得漲紅,拽著她細腕的胖手愈加勒緊了似要折斷,但良傾對此沒有動一絲臉色。
“你個賤。人,活膩了!”豬似的奸細眼睛火冒三丈,揚手又想打下去,卻突然被路過的男人給阻止了。
“張大人,別來無恙啊。”
青衣錦冠,手秉黑扇,刀削似地鐫刻眼睛隱隱發光,鼻樑高挺,薄唇輕抿,那男子便是良傾一直放在心裡的宋祐成。
一直放在心裡,卻不願向他吐露心聲。
這便是良傾,缺乏安全感的良傾,作為女子,總是有那麼點傲嬌和尊嚴。
這其實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只不過宋祐成忘記了,忘記了那個雪夜,忘記了他在戰亂湖畔旁偶然救下的那個女孩子,早已對他芳心暗許。
那時候,宋祐成懷裡抱著氣息微弱的良傾,說:“為國臣,必不會讓天下百姓受盡煎熬。”此話,良傾一直記在心上。
宋祐成含笑看著狼狽不堪的良傾,溫聲道:“你可想走出了這迷煙場地?”
良傾點頭:“想。”
“出了煙花之地可想好了要做什麼?”
“嗯。”她的眼神與他交匯,似一潭汪海明淨純潔,如此堅定的眼神,宋祐成微微閃著驚訝。
明明是個嬌弱如花的女人,那雙眼睛卻異常通透。
她卻說:“我想與大人你一樣,當官。”
他驚愕無比。
宋祐成便當做是個玩笑話,根本沒記在心上。
宋祐成輕而易舉贖回了良傾,她很感激他,燦日頭下她粗衣麻布,對他緩緩作揖,聲音瀅瀅:“小女子多謝宋大人。”
“好好活著,那等地方以後也別再進去了。”
暖日下,宋祐成的笑容成了恍惚似的夢,讓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這是她不曾有過的感覺。
“姑娘,如此用功讀書也換不了什麼的,倒不如與我這個老婆子去集市上賣賣胭脂什麼的也好啊,總歸能掙些錢養活自己。”隔屋的老奶奶如此看著她精瘦的臉,有些心疼:“看你瘦的,早些嫁個人吧,也好有個丈夫照顧你。”
良傾對著那位夫人笑笑,道:“我明白您的苦心,但我志不在此,哪能強迫自己做這些悶事。”
“那你想做什麼?”
“我啊,我想做官,想保護一個人。”
那老婆子耳朵不太好使了,當下只是哈哈一笑,之後又與她說了些貼己的話才慢吞吞地回了隔屋料理東西。
良傾依舊挺直了腰板坐在低矮不平的椅子上,手邊翻弄著早已破舊的書頁,入室一看,滿滿的屋裡,堆的盡是書卷古籍,很邋遢,又很有意氣。
外面夜間下起了雪,靜靜地沒有絲毫聲音可以打斷她的專心,卻時不時地還是會想起宋祐成的樣子,那笑容的影子,忘不得,去不掉。
直至第三年皇城揭榜,良傾女扮男裝,憑著出眾才華與闊然氣度,成了梵音國有史以來第一位進階太傅,手持金印掌持地下官員。
宋祐成望見她的一身黑紫官服官帽時,以為是看錯了。
“敢問良大人,我們可曾在哪裡見過?”他突兀地上前問了一句。
良傾卻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不知名地一笑:“宋大人,本官的取向。。。還是正常的。”
宋祐成當下燙紅了臉面,結結巴巴地看著很是心虛:“不不不,良大人,我,我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子,我只是覺得你有些面熟,只是這樣而已,希望良大人別多想就好。”
良傾頓時起了玩弄的心理,想著再瞞些時候糊弄糊弄這個宋祐成也是有趣得緊,她狡黠一笑道:“哦,剛才我還以為宋大人是個斷袖呢,可嚇死了本官,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與大人你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