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祺聞言失笑,“好吧,不過,你剛才跟我說的這些事你要全都告訴你們部長。”
虞紹珩立刻點頭:“是,明天一早我就去跟部長彙報。”
霍仲祺道:“不要明天了,就現在;你在我這兒給他打電話,你們部長不到一點鐘不會睡的。”
虞紹珩苦道:“霍叔叔,您就這麼不信任我?”
霍仲祺掏出手帕,一邊擦手一邊笑道:“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換了是我,我就不會這麼聽話——顯得自己沒本事嘛。”
虞紹珩掩唇一笑,只好老老實實去跟長官彙報,掛了電話回過頭來,卻見霍仲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紹珩,你要知道害怕。”
40、(五)
霍仲祺踱到窗邊,回過頭來打趣道:“男人害怕,不丟臉。”
紹珩莞爾道:“霍叔叔,你這麼說,是因為你不害怕。”
他想起自己剛讀中學的時候,學校裡的學生幾乎個個非富即貴,但也有那麼幾個成績極好卻家境貧寒,學校為此專門設了一項獎學金。他同班就有一個自幼失祜的孩子,連午餐錢都交不起,但他卻不肯向老師申請領錢。
他回家同母親說起,母親卻不覺得奇怪:“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要自尊,他領了這筆獎學金,學校裡是要貼布告公示的。”
他奇道:“那有什麼?窮又不是他的錯,有什麼丟臉的?”
母親淡淡道:“你這麼想,是因為你沒有窮過。”
從來沒有體會過窮的人,不會覺得貧窮有多麼叫人難堪。一個沒有害怕過的人,也不會知道恐懼是怎樣一種噩夢。
他從小就總聽人說,總長大人是英雄,談笑之間,九死一生。這樣的人不會知道,真正的恐懼如同黑洞,能夠征服一個人的意志,能夠吞噬掉你對自己的所有信心。
霍仲祺默然了片刻,籠在他身上的目光安靜而柔和:“ 勇敢是好事,但不害怕,就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了, 一條瘋狗就什麼都不怕。”
紹珩一怔,只聽他又道:“‘英雄’這兩個字,我不敢當。別人這麼說,無非是以為我不怕死,其實呢?只要不想死的人,都怕死。” 霍仲祺說著,垂眸一笑:“我不光怕死,還怕疼。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事,比死更叫人害怕:你會害怕你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怕他們對你失望,怕你不能保護他們……男人是因為害怕,才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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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瀟瀟,牆腳的苔影悄然隱於夜色,但那漉漉清芬卻在這寂靜雨夜裡鮮明起來。
他知道,她一定睡不著。
他隔窗望見臥室裡的暖黃燈光,便彷彿望見了她含愁凝睇,如同沾染了雨絲的漉漉眉眼。
虞紹珩推門進到房中,彷彿是同二三好友小酌而歸,笑吟吟道:“我不回來,你就不睡啊?”
抱膝倚在貴妃榻上的蘇眉連鞋都沒踩,赤著腳便急急到了他面前:“你……”
虞紹珩笑嘻嘻地把她抄在懷裡,見她身上換了睡袍,淡藍的淨色薄綢,腰間的帶結鬆鬆垂落,濃密柔軟的髮絲散落在胸前,眉間的豔痕在燈下彷彿一個欲說還休的嬌嗔。他一邊打量著一邊問道:“有電話找我嗎?”
“有。”蘇眉點了點頭,剛想跟他交待電話是誰打來的,卻聽虞紹珩又問:“吃宵夜了嗎?”
蘇眉搖頭道:“我沒有胃口,你要不要……” 她正想問他要不要吃東西,卻又被他打斷了:“眉眉,我問了你幾件事?”
蘇眉一愣:“兩件,怎麼了?”
虞紹珩把她放到床邊坐好,笑著搖頭道:“錯!連上剛才那一件,三件。”說著,豎起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蘇眉擰著眉頭苦笑道:“你好無聊!”
“我看你著急,讓你放鬆一下。”虞紹珩捏著她的臉笑道:“今晚的事,我早就知道,只是跟我們部裡的事有關,我們有紀律不能告訴你,嚇著你了是不是?”
蘇眉抬起下頜仰視著他,斷然道:“你騙人。”
“傻瓜!我要是不知道,怎麼會那麼巧有人埋伏著等開槍呢?”
蘇眉偏過臉道:“你不要騙我了。你要是知道,怎麼會……多我一個人,你不覺得礙事嗎?”
虞紹珩嘟了嘟嘴,曲起手指在她鼻樑上輕輕一刮:“眉眉,你又變聰明瞭呀。這可怎麼辦呢?以後幾十年,我糊弄起你來還得多花點心思,唉……”
蘇眉眼裡一熱,剎那間兩行眼淚奪眶而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