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裡問他:“在牧場時你就想對我說,是嗎?”
“看你那麼高興地給我吃糖,我就……不想說了,可這或許不算是壞訊息,從天牢裡撈人難,可從外頭撈人,倒有幾分勝算。”他爬起來,吹聲口哨,大搖大擺往城堡走,“我去看看阿白。”
他步子很快,一下去得老遠,我說:“……謝謝你。”
每次他都給我錢,我都過意不去。好吧,拿人手軟,除了肝腦塗地無以回報,但為我娘攢點養老錢,我死不足惜。我娘身體不行,我賺的又是小錢,若不趁早未雨綢繆,將來會很慘。大雁一群群頭上飛,我若不拔下幾根毛,將來的日子必然過成了鐵公雞,一毛不拔,因為拔無可拔。
但是坦白說,歐陽這個錢花得冤枉,不像他討價還價只肯把錢用在刀刃上的作風。何必給我這麼多呢,發給士兵豈非更好。對我只消說句,不聽話砍我全家,我自然就被震住了,肯定就會十分合作啊。
命比錢重要。留得命在,才有花錢的可能。娘,你可要等著我。我在虎泉邊又坐了許久,直到風雲幫的人都縮回帳篷睡覺去了,萬徑人蹤滅,我一身髒臭,躡手躡腳地跳進了虎泉。
夜色如墨,一道身影掠起,一個餓鷹撲食之勢,憑空拎住我的領口,從虎泉甩到地上。我遭了突襲,還未看清來人的長相,他對準我太陽穴就是一拳,我腦袋嗡的一聲,眼中一黑,被他打暈過去了。
我做了個夢。
夢中,歐陽牽一匹火紅的駿馬,熙熙攘攘的眾人堆裡望向找,目光澄亮。我一眨眼就站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袖說:“公子,我想你。”
閒看花時風也醉,夢中他雙目瞬也不瞬地看我,笑如熙熙日光:“我也想著你。”我無限快樂,去拉他的手,他將我往懷中—帶,一手支住我的後背:“你太瘦了,有點硌手。等身體好些,牛羊肉管飽,補—補。”
我摟緊他,他卻—抽身即去得遠了,像晨曦中的花香,淡入薄霧,蹤跡不見。我惶急莫名,連連趕上他的身影,卻見越天藍乘一頂粉紅轎子來了,跳下轎子將一柄重劍筆直指向我,她美貌如昔,鎧甲下裙裾飛揚,要我還她歐陽公子。
我猛一凜,醒了。
已是後半夜了,豆粒大的燈火晃盪著一屋子昏光,我迷瞪瞪地環顧四周,正是我在城堡裡住的房間,咦——
門聲一響,漏進淺白月光又合上。我閉著眼,聽腳步由遠而近到了床頭,來人俯身看我,我的臉上方是他微微的吐氣聲,正是歐陽。他坐了一會兒,伸手拂過我的臉,停在嘴唇上,手指沿著紋路來回地畫著圈兒。
我躺在那兒,渾身的骨頭已化成一汪春水,但心知不可睜眼,仍強自裝睡。他俯下身,雙臂環成一個圈,抱了抱我,忽然輕輕,輕輕地嘆了一聲。
那個晚上,那個人伏在我心口上,嘆了口氣。而後他鬆開了我,嘎吱開了房門,走掉了。
我這才“悠悠醒轉”,看了看自己,跳下虎泉時已脫了外衣,但此時卻發現,連裡衣都是乾燥鬆軟的——
驚得一下子坐起身,我的衣服!我的裡衣明明該是透溼的才對,呃……莫非是……歐陽幫我換的?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喝了幾口茶,敲著床板想昏迷前發生的事,越想越迷亂,他卻又進來了,雙眼直定在我臉上,聲音放得很輕柔:“……我不該和你說的,我……”
“什麼?”
他挨著我的肩膀坐下,臉漸漸移到我眼前,雙目就在一寸開外的地方,直對著我:“你要學著相信和依賴別人。”
“你嗎?”
“未嘗不可。”他的笑眼彎得更深了些,“我說的話就那麼不可信?”
“啊?”我沒聽懂。
他迎著燈笑了笑,向我半斜下身子,將我攬入懷中,熱氣吹著字眼兒鑽進我耳朵:“我還活著,你就不許死,明白嗎?”
他一靠近我,我的骨頭就酥了半邊,另外半邊則融化在這一笑裡,可他的話太費解了,我被弄得一睖睜,也不管心如撞鹿了:“偷襲我的人是你?”
“救你逃出生天,捨我其誰?”燈下,他眼似湖光,箍著我的手握緊,“至少也得看一眼你爹爹的模樣吧,嗯?”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我往虎泉那一跳,他當是我擔憂父母想不開,尋了短見,他的懷抱很暖,可我很窘,想到被他換過衣服就窘透了,只好裝傻:“水很淺,我……”
“……你們臭男人不時興洗澡,我可是女的……”我還未享過清福,怎捨得死。歐陽公子,只要能跟你活在一起,我就覺得任何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