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一口氣,歐陽也醒了,惺鬆著打發我去做事:“給他倒碗熱茶來。”
我出去燒水,走了好幾步還能聽到阿白隱忍的咳嗽聲,暗含塵是劇毒,破壞人體經絡,不知他何時能好些。前晚他靠在床頭,側頭瞧我:“你看看你,中了那麼重的箭傷,又不會武功為自己療傷紓解,卻還來給我打氣,這多有趣。”
我半點兒都不覺得有趣,我小時候家貧,老沒東西吃,我娘又是個犟脾氣,快餓死了也不向村人求助,有天我餓得快昏過去了,用我家的一把椅子換了兩個饅頭,分給她一個。當然不合算,但我顧不得了,那天之後,我發誓要活下去,直到成為有錢人,有錢了我和娘就不會捱餓。
日頭不夠好,又一隻信鴿撲簌著飛出去,阿白這一回的密令,又是在部署何事?
掣肘太多,須得步步為營。
殺。
我拎著水壺過來時,歐陽在和阿白說話:“…… 恐怕夜長夢多,明日我就起程去越家提親,住上幾日。”
窗紙己隱約透進晨光,我卻只覺霧氣濛濛,什麼也看不清楚,卻在這時聽見阿白說:“你可屬意石榴?”
“難道你喜歡?毛毛躁躁的一個人,哪有什麼好的?”歐陽促狹一笑。
豆大的淚珠蹦了出來,砸在頰上,疼得鑽心。
歐陽,你不喜歡我。
06 我是人家惆悵客
窗下,阿白白袍著身,衣襟上用銀色細線繡邊,有光華流淌的感覺。我走近了些,看到他的袖口繡了一個小小的圖騰,是一條帶了骨翅的龍。
他看向窗外的眼神雖然和緩,卻透著涼意,我倒了熱茶給他喝,他捧著杯子,閒閒地和我說著話,我轉臉去看歐陽,他淡淡笑著,卻讓我從心裡往外都在發冷。
他要去塞外越家迎娶未婚妻了,居然… … 還要帶上我,還真夠不喜歡我的,所以想不到要顧念我的感受吧。頭沒破大師對我說過“愛惜芳心莫輕吐”,可我吐不吐,他原本都該知道的呀。卻要帶了我去見證他一生中的榮光之一,何其殘忍啊歐陽。
我裝作鎮定地坐著,心裡己百轉千回,像被巨石碾成了齏粉,疼得厲害。但面上卻不流露一絲一毫,只盡可能愉悅地和他們說著話,珍惜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個彈指剎那,苦苦壓抑淚意,因為我知道,時間所剩無幾 。
時光舊了,歐陽,一切都會變舊,唯獨你轉頭的微笑如初如暮。
我黯然出神,阿白似看出端倪:“石榴,合適竟不痛快了?”
我乾巴巴地笑:“哦,我在想,等你奪了大位,會賞我多少金葉子。”
歐陽嘖一聲,我橫他一眼,公子,你沒過過窮日子,不懂,我只是個窮怕的人,“囤積錢財是缺點嗎?文人喜歡收集字畫,皇家喜歡收集美色,跟我異曲同工,若我有出息,貴為一代商賈,斂財就是分內事。”
說得阿白連連點頭:“絕不是一點金葉子的事,石榴,你是不一樣的。”他的目光中有深切的憐惜,我心頭一縮,硬生生地撤開了頭,他又說:“初時,歐陽說你是個窮開心的笨姑娘,本來活得自由自在的,卻被尋來陪我嗎出生入死……”
這個評價不夠好,但我不計較,喉頭一哽,去尋找歐陽的眼睛,他雙目黯然,語聲中透著擔切:“一開始我對你是不看好的,但阿白說,百般伶俐智慧更棘手,你這種時而慧時而呆倒相得益彰,會忘記血腥,帶著偶爾的揪心,安然地看到謎底。”他望著我笑一笑,想拉住我的手,我裝成去端茶水,避開了,他就收回手,言笑惡惡:“阿白說,將來封你做個女官,統管御膳房,但我認為你會偷了食材去變賣。
我愣了,執著茶杯的手一頓,怔怔地看著阿白。相識以來,我待他稱不上太好,他卻許我以錦繡前程,我擔待不起,草民小明這輩子沒高想過別的,能掙點錢,買棟小房子,嫁個可心人,生一雙子女,用得起三兩個傭人,有一輛馬車就成。給了我太多,必會折福的,可阿白連說不礙不礙,握住我的手,輕輕晃了晃,笑吟吟地換了我一聲:“石榴,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殿下,股肱之臣我呢?”歐陽懶懶問,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右手撫上我的臉,將我額前的髮絲撥到耳後,“細細看,還是有幾分小樣子的嘛。”
我把他的手打下去,清脆的一聲響。憑什麼,到底是憑了什麼,讓我對他不可自拔,想到他要娶親就心如刀割。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他就要另娶他人了,卻還來調戲我。
心裡突然感到很疼,很陌生的疼,撕裂一樣的疼。好吧,你將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