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可笑。
莫離拿著衣服的手略頓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地彎下腰來,開始動手替我換上。
他不說話,常年拿慣了武器的手穩定有力,但不知為何此時去持續地輕微顫抖,隔著衣料,都讓我覺得心痛。
我大概明白自己是嚇到他了,有心想出聲安慰,但乍見他之後,之前強撐住自己的所有力量突然消失,身體就是那樣不合作,好像他來了,它就可以全面崩潰不用再繼續努力下去那樣,連聲音都不知去了哪裡。
他很快替我換上了衣服,然後在我耳邊說話:“有幾步路要你自己走,可以嗎?”
我正痛恨自己身體的不合作,聽完立刻掙扎著點點頭,伸手推他的胸膛,想下地證明自己還有餘力走出去。
“等一下。”他取過放在床邊的頭盔替我帶上,又替我將露在外面的頭髮斂進去。手指擦過我的臉頰,我情不自禁地偏過臉去貼近他的手指,只想讓這感覺多停駐一瞬,一瞬也是好的。
他看著我,眼角血紅,瞳孔卻黑得可怕,放下整理我頭髮的那隻手,然後彎下腰,突然將我抱住。
這不是我熟悉的那種帶一個累贅上路的摟抱,也不是地底山谷中,沉默而溫柔的相擁,他的雙手繞過我的身體,在我背後合攏,我的臉被迫埋在他的胸膛裡,後腦被他的手掌按住,很用力。
但他在發抖。
這個在我心目中永遠都強大有力的男人,竟然在發抖。
他的憤怒、懊惱、驚惶,甚至還有恐懼都清晰地透過這個擁抱傳遞過來。我突然鼻樑酸澀,差點就要哭出來,原本垂在身邊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抬起來,輕輕按在他背後,即使知道自己沒有那種力量,但仍想盡我所能地安慰他。
他只這樣抱了我一瞬,之後便收回手,扶我起來。我不再有機會看到他的臉,因為他也帶上了頭盔,接著便帶我往外走。
門外竟然空無一人,我們沿著暗道向前,其間也遇到零星幾個侍女與士兵,但莫離穿著的好像是高階軍服,地位高出他們許多,一路上竟沒有人上來查問,只行禮讓我們透過。
我腳下虛浮,但他一路握著我的手,將真氣緩緩注入我的脈門間,我有心掙脫,不要他如此平白浪費內力,但他五指收攏,根本不看我的臉,我又哪裡掙得開。
我們就這樣一路順利地走出了山洞,最後出口的窯洞靠近馬廄,我們一走出來就有數個人牽著馬迎上來。
我就是一驚。
莫離卻毫無訝色,上前接過其中一個人遞上來的韁繩,倒是那人看到我之後突然愣住,雖然帶著被壓得極低的頭盔,但那雙眼睛已經在陰影中張大了。
我在頭暈眼花中認出他來,立刻又驚又喜,是青衣,青衣竟然沒有死。
很明顯我的出現完全不在青衣的意料之中,但他應變一向極快,雖然吃驚,仍是不動聲色的將韁繩遞了過來。莫離翻身帶我上馬,一小隊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往大門處筆直騎了過去。
我震驚之餘再去看其他人,目光一動之間,騎在我們身後一人突然微哼一聲,聲音熟悉,竟然是成平。
我這一下簡直要以為自己在做夢。
莫離來了,青衣來了,現在竟然連成平也來了!這蠻荒邊野,天盡頭一般的地方,他們竟然全都來了!
大門處仍舊是層疊嚴密的木柵,數名士兵立在那裡守衛,兩邊是用作瞭望的高塔,上面立著弓箭手,有人上來與我們說話,青衣迎上去用墨國話與他們交談,另從懷裡亮出一樣東西來,應該是某種印信。
那些人果然放行,木柵拉開,吊橋放下,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光線反而更加黝黯,我聽到拉住吊橋的鐵索轉盤轉動的聲音,嘎嘎地慢得讓人百爪撓心。
地堡中突然傳來隱約的騷動聲,漸強漸大,就連門口那幾個守衛都忍不住回頭望過去,我的心猛跳起來,即將躍出胸口那樣。莫離在我身前,脊背如標槍一般筆直地坐在馬上,頭都不回。其他人也鎮定如常。倒是在我們身下的幾匹馬兒,被這噪聲驚動,有了些不安的動靜。
吊橋仍在緩慢地放下。突然有一聲咆哮在後方響起,騷亂中響雷一般清晰入耳,那是阿布勒的聲音!
我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發現了,他已經發現我逃走了!一想到那個男人的可怕,我不自禁地渾身悚然,耳中忽有聲音,是莫離在對我說話,短短三個字。
“抱緊我。”
我條件反射地雙手一收,他未回頭,但是提高了聲音,喝了一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