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來,都會隨著時間流逝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我帶著它走過三年,帶著它遇見莫離,怨恨著它,恐懼著它,但是現在它不在了,我卻突然覺得空虛,並且惶恐,好像自己與他之間是去了一條最重要的紐帶,不知前 路該如何走下去。
頭上有聲音,低啞而熟悉。
“平安。”
我抬起頭看他,帶著些不安。他倒是微笑了一下,初醒的眉眼暈開,別有一番風情。
我心上仍被他昨日一怒而去的背影,還有自己失去意識前他在陰影中負手而立的樣子吊著,現在看到這笑容,情不自禁心頭一鬆,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個回應的笑容來。
“她醒了沒有哇?”屋外傳來聒噪的叫聲,破壞了我倆之間難得的溫存氣氛,我怒從心頭起,幾乎要跳起來大聲叫回去。
這人難道不知道在別人睡覺的時候保持安靜時基本的禮貌嗎?
但是很顯然賀南不知道,他在屋外持續地大呼小叫,並且有不知死活推門而入的打算。
我身上一涼,是莫離起身,背對我站在床前,開口道:“她醒了。”
就這麼簡單的三個字,冷得我一哆嗦,屋外立時沒了聲音,很顯然賀南也被嚇到了。
莫離並未再多看我一眼,獨自走出屋子,還反手合上了門。
我不知道推門在屋外說了什麼,心裡著急,動動手腳也不覺異樣,遂自己下了床,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衣服,這些日子我在山谷中居住,賀南是不可能拿出合我身的替換衣服來的,幸好有莫離從谷外給我帶回來,大小都很合適,也不知他 是用什麼辦法找來的。
我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穿的絕不是身上的這一套,這時立在床邊低頭看了許久,想到很可能是莫離替我換上的,忽然就臉紅了。
我在床邊摸到外衣穿上,再推門出去找他們,並未放輕腳步或者用上輕身功夫,因為沒有必要。
莫離賀南立在溪邊說話。天光正好,賀南保養得不錯,這樣遠遠地看過去,也不覺得年紀老大。莫離更是不用說了,挺拔修長的一條背影,樹蔭下都能耀花我的眼。
我走出門便看到他們,然後就不知道該不該再往那裡靠近,莫離還是察覺到我,就在這時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在多年以後都記得這一眼,在那種從離地不知多遠的縫隙中所投下的透明柔和的天光下,從他深黑色的眼睛裡,投射出來的目光,溫柔而堅韌,讓我覺得, 他在看的是某樣他心愛而志在必得的東西。
即使那件東西,是不屬於他的。
我雖然不覺自的身體有何異樣,但是在賀南的堅持下,我們在山谷中又待了幾日。
莫離再沒有提起谷外多發生的一切,我也鴕鳥地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日子就這樣流水一樣的過去。莫離每日早起,帶我到屋後,看著我一遍遍地演練他教我的那幾招。
他沉默地時候總是帶著巨大的壓迫感,迫著我,讓我無法停止身體的動作,但是每次我回頭,又總能看到他看著我的目光,那種堅韌又帶著一點隱忍的溫柔的目光,讓你練到後來恍惚覺得,能夠一直這樣被他看著,就算辛苦一點,也是不錯的。
等我把這幾招練得大概有些像樣的時候,那輪圓月已經又成了彎彎的一道眉。
這天晚上賀南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還特地開了一甕酒,不知是用什麼稀奇古怪的材料釀的,開蓋就是異香撲鼻。
晚飯之後我們三個都上了屋頂,在月下喝酒。山谷裡景色如畫,幾隻翠羽鳥兒大著膽子落在我們身邊徘徊,叫聲旖旎。莫離一貫沉默,賀南卻一直喋喋不休, 喝到後來有些醉了,一個人對著月亮嘰裡咕嚕不知在說些什麼,兩眼淚汪汪。
我原本想嘲笑他兩句,張嘴卻發現自己發出來的只有幾聲模糊不清的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莫離放下杯子,拉著我長身而起,開口聲音清醒無比。
“你喝醉了,下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他這樣說的意思我明白,這麼長的一段閒散時光之後,我終於得離開這裡了。
也是,這個地方再美再好,終究都不是屬於我的,終究都是要離開的,
我知道這一天總要來的,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有些心酸,被他帶下屋頂時很留戀地仰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一線夜空。
雖然很窄很小,但是我想我以後,很難在看到這麼平靜的天空了。
賀南趴在屋簷上,頭衝下對我們說話,也不怕跌下來摔斷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