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挑些話頭說。今日沒心情,於是這一餐,只聽到杯盤勺匙的響動。心不在焉地扒著飯,吃一半時,何太華突然問道:“小軒,今日你部裡新去一個侍郎,名喚江上秋的,你可有見到?”
手一抖,差點捧不住碗。“嗯。”
我又沒瞎,那麼大個人,怎麼可能見不到?
謝清流聽到那名字時,眼皮迅速一抬,掃了我一眼。
“你覺得此人如何?”何太華好像沒有放棄這個話題的意思。
“年輕有為,比孩兒強。”我放下碗,笑,“飽了。”
“今日是朱師傅下廚,你怎麼才吃半碗飯?”江晉久見我動作,面帶疑惑。
這朱師傅是府裡大廚,巴蜀人士,做的一手好川菜。從剛才一直心神恍惚,並沒留意,現在定睛一看,果然見席上有我最愛吃的辣子雞塊。平時有這個菜,我總是胃口大開,會多吃一碗。
“前幾日吃傷了,腸胃有些不適。”
“晉久,這江侍郎,聽說是你兄長,你可知道?”何太華今日不曉得怎麼了,八卦神上身。
“啊?回母親大人,”江晉久顯見甚是詫異,但繼而又收斂了神情。“倒不曾聽江大人說起。”
這稱謂混亂的,何太華是母親,正經母親倒成了大人。
何太華點點頭,終於不再追問。
再坐一會,熬到散席,我三步並作兩步回了房。
回房也不能安生,在榻上只是輾轉不停,腦子裡亂糟糟的,似乎很多念頭跳來跳去,又其實什麼也看不清。
煩躁難耐,又無從排解。一個鯉魚打挺起來,走到桌前,抓起茶壺,“咕咚咕咚”灌起來。
有人走近,奪過那壺。“不是腸胃不適麼,還喝涼茶?”
我斜睨他一眼。“關你鳥事!”劈手又想奪回。
謝清流將那壺舉高了,挑眉看我。“何其軒,你這是上哪兒拱的火?”
我愣了一下,蹙眉抿唇,卻也收回了手。“你來幹嘛?”
他看我一會,放下壺,自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送藥。”
“我又沒病!送什麼藥?”
“沒病麼?”他似笑非笑地道,“那方才席上,是誰說自己腸胃不適?”
“我——”我一時語塞,又無從解釋,只得懶懶坐下。“行了,擱那兒吧。”
謝清流不理會,顧自開啟藥包,取出一粒藥丸,送到我嘴邊。
“張嘴。”兩根冰涼手指掐住我下顎。
不由自主張嘴。“我不要——”話未出口,舌尖一陣清苦,藥已經含在嘴裡。
謝清流將我下顎一合,兩腮一捏,我情不自禁一個吞嚥,將那丸子嚥下了。
見我怒目而視,他輕笑一聲,捏住我下巴的手突然變得極其溫柔,在我唇上輕撫而過。
“傻子,這藥不治腸胃,是給你安神的。”
我心頭一顫,看他清淺微藍的眸子,似乎瞭然一切。復念起方才將積壓的悶氣發洩在他身上,實在有些不講理。伸出兩手攬住他腰。“對不住。”
他身子僵了一下,一會,一手搭在我肩頭,一手上下撫摸我的背脊。
也不曉得是藥效,還是他的動作搞得我很舒服,我居然就這麼坐著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迷糊裡有人將我抱上床,給我除了外衣,蓋好錦被,然後又在床前立了良久。
“何其軒,你就這麼在意這個人麼?”
是啊,我為什麼就這麼在意這個人呢?
我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他,看他因為江明佐的扶持,因為出眾的樣貌、淵博的學識和機敏的應對,短短月餘,就征服了整個鳳起朝堂。
姬長陵對他刮目相看,而趙右君更讓他直接插手自己最看重的科考。
我為什麼會不曾留意,原來江上秋還是本年度在殿試上大放異彩的文狀元。
先有折桂佳郎,再有文才無雙。
想不到你竟是這般人才。
我又為什麼要面對他,人前溫言笑語,人後冷漠無情。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說變就變的臉,只是因為我喜歡過他麼?除了喜歡他,我真的想不出自己曾經做過什麼,叫這個人厭憎至此。好比一場尚沒有機會展開的戀情,莫名胎死腹中,而我卻揹負了薄倖之責。
憑什麼?我很想衝過去問問,每次選擇離開的,不都是你自己麼?
那個在我耳邊說,其軒,我總是記得你的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