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整個大殷陷入萬劫不復,父皇都沒有真的怪罪過她。他囚禁了她,卻偷偷的讓人送走了她。因為父皇心知肚明,大殷已經是強弩之末。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到底捨不得這個女兒。所以後來屠宮的時候,所有人都難逃一劫,唯有她倖免於難。
“爹,馥兒對不起你!”林慕白圈紅了眼眶,“當年如果不是我的恣意妄為,也許大殷不會這麼快落敗。是馥兒覆了你的天下。讓你落得如斯下場。馥兒不覺得愧對天下,橫豎這大殷江山,馥兒從未稀罕過。馥兒喜歡的是有父皇主宰的江山,可惜以後的江山裡,再也不會有父皇了。”
記憶裡的父皇,曾握住她的手,溫柔笑語:馥兒,父皇若是將江山交給你,你可願擔起?
年幼的公主一身傲氣,手握馬鞭,志氣昂揚:父皇敢給,馥兒就敢擔。
那時候,她看到父皇滿眼的欣喜與欣慰。
有滾燙的東西從眼眶裡湧出,逐漸爬滿了冰冷的面頰。
林慕白低低的抽泣,“父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再多的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人都死了,這大殷的天下,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消失了。
有身影緩緩落下,一襲藏藍色的袍子在風雨中搖曳。他帶著一身風雨,沉默的走到她面前。她就這樣緊緊抱著他,將身子埋在他的懷裡。
他握住那柄蓮傘,聽著細雨落在傘面上的聲音,伴隨著懷裡的女子,低低的嗚咽。猶如前世今生的呼喚,恍如隔世!
她泣不成聲,“你能想象,一夢經年,睜開眼的那一刻,什麼都沒了的滋味嗎?我就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覺醒來父皇沒了,天下再也不是大殷的天下。大殷的軍隊,早已戰死沙場。所謂的大殷皇室。都成了史官筆下的一頁黃卷,覆滅在歷史裡。”
“景睿,你明白那種感覺嗎?你知道什麼叫亡國滅族嗎?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我知道這是必然,父皇的暴虐遲早會招致這一切。可我過不去心裡的那一關,他所有的暴虐到了我這裡,只剩下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溫柔。我好疼!真的——疼!”
疼得撕心裂肺。
“我們,也會變成史書的一部分。”他抱著她低低的開口,眸中微紅,“可是馥兒,那是將來而不是現在。你能活著,何嘗不是死去的人,所給予的庇佑。也許是你父皇在天之靈護著你,才讓你活了下來,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天下人都痛恨你父皇的存在,唯有我心裡感激。沒有他,何來的你?沒有你,我這一生又該逢著誰,歷經這場刻骨銘心?”
自別後,江山無心復風流。
誰知?
你知,我亦知。
細雨綿綿,敲打著蓮傘,讓這朵潑墨蓮花愈發的嬌豔欲滴。綻開了兩生花,做了兩世人,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人世間除了生死,其他的事該放就放吧!
心就那麼大,塞得太多,會膨脹得難以負荷,終將崩潰。
是故,應學會放下和捨得。
“這算不算,斷了前塵?”她眼睛紅腫的問。
他俯下身來,單手為她撐傘。另一隻手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如果你的前塵裡沒有我,斷就斷了吧。橫豎你以後的人生,都只能屬於我。”
她潸然淚下,“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不怕我父皇找你算賬嗎?”
他笑得邪魅無雙,那雙鳳眸微微一側,極是認真的瞧著雨中冰冷的墓碑,“這話本就是說給他聽的,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唯有在對待你這件事上,算是將功折罪了。他若真的能找我算賬,我就給他磕個頭。”他回眸看她,輕柔的吻上她微涼的唇瓣。軟語呢喃,“尊他一聲岳丈大人,謝謝他把你還我,免我此生孤獨。”
她低下頭,淚如雨下,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他說,“此生有你,才算正好!”
她淚流滿面,又哭又笑的罵了他一句,“又來哄我,誰要信你。”
信或不信,到了這地步,都只能攜手一生了。
當然,容盈是不能和林慕白一起回城的。他來的時候極為小心,走的時候自然也得跟林慕白分道揚鑣。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走了很久,天雍才從黑暗中走出,走到了墳塋之前。
“你滿意了?”他冷笑兩聲盯著冰冷的墓碑,口吻中幾近冷蔑。下一刻,他重重的跪在墳前,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這就是你要的?那個是你最寵愛的女兒,你寵了她一輩子,可是最後呢?賣了你的還是她,如果不是她,也許你今日就不會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