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地一悶聲響起,托盤落地時,我和她的手分別拉住龍袍的兩端,一用力,“嘶”地一聲,領袖處的緙絲圖紋被生生扯斷。
“天啊!”隨著嬤嬤的尖叫聲響起,素錦駭得瑟瑟發抖起來。
“你個死丫頭,闖這麼大的禍,整個浣衣司,都毀你手裡!”嬤嬤說著,就要扇素錦。
“住手。”我制止她,接著,依然淡漠道:“龍袍給我,此事由我一應負責,不會累及你們。”
“多謝姑娘!你個死丫頭,還不給我鬆開手。”嬤嬤的眼中滿是如釋重負的神情。
素錦不情願地鬆手,我接過龍袍,默默離去。
徑直回到昭陽宮自己的屋子,就著日光,我仔細檢視領袖的撕斷的圖紋處,幸好,未涉及龍紋,扯開的平面亦不算太大,僅是雲紋處斷了,這件龍袍是用金銀線織就,真絲花線在龍袍上用得很少,且金線又分淡、中、深三色,加上銀線,共有四色,又只能用單線來緙,我比對類似的金絲,細細用新線老線相夾相鑲相壓的方法,慢慢地將斷紋處連上,雖然不可恢復如初,但,若不細看,也該不會發現。
將龍袍補完,才發現,已是日落西山,望舒今天一早便被佾痕使喚去將書閣的藏書拿到庭院裡曬拂,想到此刻也未必得閒。
自幼學女紅,也曾滿懷幸福的期盼來日嫁人為妻,也是這樣溫柔悉心為夫君針線傳情,可,今日,我第一次為曾經的夫君,天燁補衣,卻還是因著不忍她人受罰。
將龍袍慢慢疊起,心也被疊縮到一陣窒息。
手捧著龍袍往正殿送去,才到跟前,正見萱瀅,她見我,語音早無往日的恭敬:
“怎麼才把龍袍送來。”
“萱瀅,何事大聲嚷嚷,不知道萬歲爺正小憩嗎?”順公公不悅地從內殿出來,低聲斥責。
他見我手捧龍袍,突然微微一笑:
“安姑娘,你送進去吧。”
萱瀅才要接龍袍的手被這一句話,僵僵地收了回去。
既然為婢,我哪有不願或者不去的理由呢?捧著龍袍進殿,才發現,天燁正支頤在紫檀木桌前小憩,龍首花卉紋玉香爐薰著漸淡的龍涎香,我將龍袍輕輕掛在黃花梨衣撐上,撫平龍袍的褶皺,就如同將自己疊縮的心一瓣瓣地撫平。
才要出殿,忽然看到香爐的白煙已淡,香味也已覓不著蹤跡,遂輕步上前,從一邊的琉璃盞中,小心用象牙勺舀了些許香粉,揭開祥雲爐蓋,添進新香,才將爐蓋蓋回,突然腰身一緊,有人攬住我,濃灼的呼吸抵在我的頸後,一陣酥癢。
“宸兒……”低聲,如同囈語,在耳邊響起,“八年,你知道,朕的辛苦嗎?”
沒有回首,我知道是誰,也頓時明白順公公讓我送龍袍的目的,唇邊冰冷到一絲弧度都無,我木然的站在那,不做掙扎,更不去理會。
“沒有你,朕才知道,心裡的不捨,和痛,都這麼清晰。朕一直以為,自己所有的感情,早在那一年,都悉數隨著你姐姐一起下葬,可,原來,朕,還是會愛,愛的,依然是不能愛的女子。”
他今日的深情,溫暖不了他的心,也無法溫暖我早已如千年寒冰的心。
“奴婢不是宸貴妃,皇上,請您清醒一點。”甫啟唇,語意同心一樣冰冷。
他的手驟然發力,將我的身子扳向他,與他正面相對,象牙勺中的殘餘的香粉隨著他的用力,灑落彼此一身,使得周遭都籠了這層,最早,也是最初的香味。
“朕對白櫻,難道你真看不出?”他望著我,語音裡的痛楚一絲絲滲出。
“奴婢僅是卑微的宮女,豈能擅揣聖意。”我低首,如同對陌路人一般的口吻。
他的手顫抖著抬起我的螓首,但看到的,恐怕僅是漠然。
“你恨朕,是應該的。自古,孝為先,朕滅你全族,換得你的恨,早在下旨那天,朕就知道這個結局,可,朕卻不能象割捨其他人一樣,割捨你,如果當日割捨你,或許,我們都會好過一些。”
“您錯了,奴婢不恨您,恨要有愛才稱為恨,沒有愛,沒有感情,又哪來恨呢?您是西周的帝王,自古,還有一句話,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是愚忠,亦是無可厚非的忠。”
“你已放下?”他的眼中必定是失望掠過,我不能,也不敢去注視,我怕心中還殘存的柔軟,會將自己再次推到心碎崩潰的邊緣。
“從未拿起,又有何放下之說?”我反問,眼眸平靜無波的凝望他,八年後,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他,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