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著身子,耳朵聆聽著遠處的歡鬧聲,雁翎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眯著一雙水光瀲灩的醉眼,怔怔地看著遠方的天空。
燕山在北方,所以,雖然大暑這個節氣才過去了十天,但晚間的氣溫已經十分涼快了。從北面拂來的風裹挾著早秋的涼意。被風一吹,酒氣也散了些了。
滿天繁星閃爍,秋季的星空明晰深邃。星斗的影子在雁翎眼底深邃地緩緩轉動,銀藍色星河壯闊而璀璨。
這個沒有空氣汙染、沒有霧霾的書中世界,天空果然很美麗啊。
雁翎舒了口氣,換成了平躺的姿勢,一手枕在腦後,隨意地把自己的另一隻手朝著天空舉起來,因手臂太細,手腕上樸實無華的珠子往下滑落了一些。心裡忽然湧上了一股淡淡的不捨——多奇怪啊,剛來這裡的時候,明明想方設法要回去。可是,在這裡度過了兩個季節,她的心情已經悄然改變了。
到了這段奇幻經歷結束的那天,她在離開的時候,反而會……很不捨的吧。
她愜意地平躺著,賀見霜則在她頭部方向過一些的位置抱膝坐著,一手撐著下巴,正安靜地看著遠方。黑髮被風揚起,皎潔的月光彷彿為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清輝。
當她仰頭的時候,恰好能看見他秀氣的下頜線和纖長的睫毛。
雁翎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檀州西邊的方向。
穿越那片土地後,便是賀見霜的故土——西域了。他果然還是很想念家鄉的吧?每逢佳節倍思親,碰上現在這種慶祝豐收、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就更想念了。
雁翎隨口問:“賀見霜,你有想過家嗎?”
他低聲道:“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你的眼睛,看上去很想家。”因為喝了酒,雁翎也比平時大膽了些,向上方伸出手,輕輕點了一下賀見霜眼角下方的紅痣。賀見霜微微一愣,雁翎已經收回了手,枕回了自己的腦袋下,滿不在乎道:“反正我醉了酒,你當我是一塊石頭就行了,說什麼都行,明天我睡醒了就會全忘記了。”
“有你這麼多話的石頭麼?”賀見霜嘲道。
雁翎鬱悶道:“喂!”
賀見霜轉過了頭,沒說話了。
雁翎也不強求,感受到月光的光芒開始繚繞於自己身邊,圍繞內丹旋轉,迅速沒入,便開始專心修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雁翎漸入佳境,已經快忘記剛才的對話了。賀見霜卻忽然低聲道:“我想。”
雁翎一愣,意識到他在回答剛才的問題,才緩緩睜眼,抬眼看向他。
“雖然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但是終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去。”賀見霜輕聲道:“而且,你不是說要隨我去西域看看麼?”
“是啊。”
“你真的對西域很感興趣?”
“嗯。”
賀見霜側頭凝視著雁翎,揚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麼,記住你說過的話,即使酒醒了,也不要忘記,不要——食言。”
雁翎一愣,正想說什麼,遠方山下傳來砰砰數聲巨響,頭頂的夜空數朵絢麗的煙火同時綻放,宛如黑夜流金。歡呼聲和驚歎聲此起彼伏地在遠處傳來——
“放煙火了!”
“哇,好漂亮!師兄你們快來看!”
……
煙火一朵一朵在空中炸開,雁翎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煙火,逐漸被風吹得有些犯困,便閉上了眼睛,打算歇一會兒。
煙火放到了一半,賀見霜不經意轉頭,看清了眼前一幕,忽然屏住呼吸。
雁翎輕輕合上眼睛睡著了。睫毛如鴉羽,臉頰瑩潤,唇瓣嫣紅潤澤。黑髮拂過纖細的鎖骨,少女獨有的柔嫩肌膚如綿延山嶽一樣,向下隱沒在了青色的衣襟中。
以前在中原戲文裡聽過這樣一句話——美人既醉,朱顏酡些。這一刻,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彷彿化作了實體,落在了他眼前。
雁翎輕輕動了動,似乎是嫌棄風吹得嘴唇乾燥,她伸出嫣紅的舌頭,輕輕地溼潤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賀見霜心臟巨震,如同受了蠱惑一般,輕輕地彎身,靠近了她的臉:“雁翎。”
不合時宜地,遠處傳來了秦柏的喊聲:“小師妹,你在哪裡?過來放煙火啦!”
賀見霜的動作頓住,彷彿清醒了一樣,撐起了身子,眯起眼睛看向院門。秦柏小胖子捧著一堆未開封的煙火興致勃勃地衝了進來,倏地與屋頂上的賀見霜對上了眼睛。
秦柏一愣,賀見霜輕輕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