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桓之沉默。
“這是你的答案?”晏修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談不上失望與否,只覺得終於了斷。“好,我說過會——”
“我答應。”
晏桓之仍然沒有抬頭。
“她會等我,也定會希望我留下。”
☆、南瓜玉米羹(3)
晏修韓將熬製好的藥端了進來。
屋子裡頓時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晏桓之捂著鼻子,掃一眼濃厚的棕黑色藥湯,很快移開視線,不可思議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咳。咳咳。”
見他剛開口就被嗆得說不下去了,晏修韓升起一點兒難得的快意,“你還是見識少。天下奇毒怪味,我哪樣未曾試過?”
晏桓之活了二十多年,還真沒聞過這麼噁心的味道。他能和這頭老狐狸比嗎?
晏修韓將藥碗往前一遞,“你可以捏著鼻子喝。”
晏桓之垂眸,凝視晏修韓抵著碗的手指。從他記事起,父親的手就如同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纖細柔長,白皙如玉。
明明是個男人,偏偏一雙手漂亮得像假的一樣。
年歲漸長,他的鬢角染白,面板布上了細紋與斑斑點點,眸光愈發渾濁,只有那雙手始終細膩如初。
晏桓之伸手接過藥碗,不經意間觸碰到父親骨節分明的手指。
溫度也冰涼得像假的一樣。
“還發呆?”晏修韓語氣涼涼道,“不喝藥就不會恢復,不想見你娘子了?”
晏桓之抬起碗,一鼓作氣倒進了喉嚨。
“……”他捂著嘴儘量不吐出來。
晏修韓真的沒有給他加料嗎?
碗中剩了些結成團的藥渣,晏桓之忍著怪味,均勻抹在紅斑處。
晏修韓留下一句“三天後自己過來給我打下手”就離開了。
而辛珏珩,正在實施探夫大計。
晏桓之所在的房屋大門處有侍衛把手,她徘徊許久,實在找不到溜進去的空隙。
於是躡手躡腳地繞到後頭。
這裡倒是沒人守著,只有一堵看起來不太結實的籬笆牆,大概比晏桓之矮點兒。辛珏珩蹦躂幾下,正好可以望見裡頭晏桓之所在那間的窗戶。
她撓了撓頭,又躡手躡腳地離開,到附近找了兩個木箱,艱難地抱著它們回到了後院外。
兩個木箱疊起來就比她的腦袋高了,辛珏珩看不見前方的路,於是走得歪歪扭扭,相當笨拙。
她將一個靠牆放,另一個輕輕丟進籬笆牆那一端。
“咚”地一聲,箱子沉沉落在裡面的草地上。
辛珏珩踩著箱子跳上籬笆牆,雙手一撐,腿一邁,以不太雅觀的姿勢勉強翻了過去。
她跌坐在提早抵達的另一隻木箱旁,喘了口氣,急忙起身,拍拍手上和衣裳上的灰塵,抱起木箱走近屋子。
窗戶比那層籬笆牆高多了,辛珏珩貼牆擺好木箱,位置正對窗戶正下方,用來墊高。
她踩了上去,發現窗戶依然在她的頭頂上面,這樣子啥也看不見。
也許是為了透氣,這扇窗開了一條縫,聲音能完全傳達到,但辛珏珩不敢呼喚晏桓之,怕屋裡還有別人,一旦發現她可就完了。
辛珏珩使勁踮腳,就差用腳趾尖站立了,努力伸長脖子,繃緊下顎處。
她雙手扒拉著窗戶邊緣,直撐得指尖泛白,終於看到了屋內的情形。
晏桓之正背對著她,若是他此刻回頭,就會發現詭異的一幕。
窗外只露出一道飽滿白皙的額頭,一雙烏黑水靈的眸子,因為用力向上伸而瞪得大大的,眨巴眨巴地瞅他。
辛珏珩見屋子裡只有她家夫君一人,便壓低了嗓子喊他:“桓之!”
晏桓之回頭,與那雙日思夜想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辛珏珩一手捏住窗盤,一手在頭頂上揮啊揮。
晏桓之:“……”
辛珏珩:“桓之。”
晏桓之大步跨到窗戶邊,朝外頭一看,看到了辛珏珩的大半張臉。
這丫頭委委屈屈的,滿臉寫著“扒窗戶扒得好累”。
不是錯覺,不是錯覺,不是錯覺——
他驚道:“珩兒!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辛珏珩撐住窗戶底部,踮腳探頭,累得要死,“桓之,窗戶太高了……”
晏桓之笑:“傻丫頭,是你太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