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在手,安享富貴,再活個十年二十年,到最後有個孝順兒在榻前伺候湯藥,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嗎?
二十多年前,他還筆直地站在懷朔城頭,手持著長槊曬太陽時,就曾經眯縫起眼睛,做著這樣的美夢。這麼多年風裡來雨裡去,辛苦經營,出生入死,才換來這滔天的富貴,自己不好好享受,白白便宜了那班不勞而獲的兒 孫,實在划不來。
想到這裡,趙雍的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懶洋洋地躺了下來,不再生氣了。
趙汶從院子裡出來時,不遠處的牧雲一見到他,立即衝上前來,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臉憂急地問道:“怎麼樣了,你父王怎麼說,你哥哥當真謀逆了嗎?”
他停住腳步,靜靜地瞥了妻子一眼,只見她臉色蒼白,眼眶裡泛著淚光,顯然是剛剛為他哥哥哭過。真是的,她就沒注意到,他也剛剛哭過,因為表現過於賣力,以至於額頭破了,眼睛腫了?
“當然,兄兄已經審實了,人證物證俱在,他無可辯駁。”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做出弒父滅親的事情來的!”牧雲連連搖頭,情緒很激動。
趙汶淡淡道:“你不相信也沒辦法,只要兄兄相信就足夠了。”
她捂住臉,雙肩微微地顫抖著,指縫間隱隱傳出輕微的抽泣聲。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身,“行了,這裡不是哭的地方,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呢。走吧,回去再說。”語調很溫和,手上卻暗暗用力,迫使她不得不被自己半挾持著挪動了腳步。
雖然天氣晴朗,卻一點也不暖和。她穿得單薄,這一路上呼嘯而來的北風頗為凜冽,不知道是太冷,還是哽咽的關係,她的身體瑟瑟發抖。見狀,趙汶將身上的大氅拉開,籠罩在她的身上。出於對溫暖的渴望,她本能地朝他懷裡縮了縮,緊抱著雙肩,一呼一吸間,周圍的空氣中出現了徐徐的白霧。
這幾年過去,他的身材明顯地魁梧起來,比襯之下,她的身材就頗為嬌小了,剛剛超過他的肩頭高度。他以堅實的臂彎環住她柔軟的腰肢,手捏著大氅的邊緣為她遮擋著寒風。
“暖和點了嗎?”趙汶即使關心人的時候,說話的語氣也仍舊生硬而侷促。
“嗯。”她低垂著眼簾,睫毛微微顫了顫,輕聲答道。
望著妻子第一次地對他表現出依賴的模樣,他的心中好似流淌著旖旎春水,涓涓細流,竟然不切實際地幻想起來。
她接下來的話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我給你帶上的藥有沒有派上用場,你給你哥用了嗎?”
他的臉僵硬起來,好像被此時的嚴寒凍僵了一般。他點點頭,發出生澀的聲音,“用了,他暫時不會出什麼事。”
“幸好我及時派人去取,否則……唉,他可千萬不能有事。”
趙汶本來想把父親答應不殺哥哥的好訊息告訴妻子,眼下聽到她的話,他突然不想了。於是嗯了一聲,“但願如此。”
101、趙演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後,牧雲這才注意到趙汶的異狀,只見他額頭紅腫破損,臉上還殘存了血痂,眼圈紅紅的,似乎不久之前哭過。更要緊的是,他的頭髮和身上的衣裳都硬邦邦地,凍結起來,好像曾經沾過水一樣。
“呀,你這是怎麼弄的!”她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打量著丈夫,驚訝道。
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先前和兄兄爭辯的時候,被他潑了一臉酪漿,沒空擦。”
“這數九寒冬的,還不得著了風寒?瞧瞧,這都結冰了。”她出於姐姐對弟弟一般地關心,本能地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髮,然後埋怨道:“怎麼不早說,好歹遮著點啊,這樣走了一路不凍著才怪,趕緊進屋吧。”說著,拉著他的手快步朝室內跑去。
關上房門之後,她吩咐侍女打好溫水,準備好毛巾,然後伺候他洗臉洗頭。在他脫下外衣時,她注意到他裡面的衣服也悉數溼透了,只好替他全部脫了下來。
“算了,光擦是沒用了,索性洗個澡吧。”說到這裡,趙汶對侍女吩咐道,“去,給我準備熱水沐浴。”
趙汶在隔壁洗澡的時候,牧雲一直焦躁不安地在外間等候著。她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丈夫,偏偏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慌不忙地洗起澡來了,著實讓急於打聽訊息的她等得心焦。
聽著屋子裡嘩啦嘩啦的水聲,她抿著嘴唇思忖著,看丈夫的模樣,顯然是為趙源求情時候磕頭磕的,甚至還罕見地流淚,這不像是裝出來的。她雖然一直在懷疑丈夫在背地裡搞什麼陰謀,可是眼下這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