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只見一名穿著灰色制服的保潔工人匆匆奔下臺階。
工人從頭到腳穿得嚴實,灰色鴨舌帽幾乎遮住半張臉,臉上還帶著一隻白色口罩,讓下半張臉也隱藏起來,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雙眼睛。
這是一雙年輕女人的眼睛,可惜目光有些渙散。
程嘉言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她雖然跑得快,但是腳步虛浮,似乎全憑一股衝力向下跑來。
天色陰沉,偌大的臺階上還有上下走動的行人,也許因為這個女人太過怪異,大家不約而同地為她讓出一條道。
女人身上的灰色制服幾乎與陰鬱的天空融為一體。
她跑近了。
程嘉言也側身讓了讓,眼看她衝下最後一個臺階,卻因為腳步不穩,朝前摔倒在地。
女人雙手撐地想要起來,但由於虛弱,再一次倒在地上。
程嘉言想了想,上前將她扶起。見她呼吸急促,伸手想要扯掉她的口罩,卻被女人奮力攔住。
程嘉言擰眉,說:“我在幫你。”
口罩底下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不……”女人深喘了幾口氣,又說,“扶我起來。”
口罩因為她拼命呼吸,不斷地緊貼到她臉上,又很快鬆開。
程嘉言看到她額頭流下的虛汗,一言不發地握住她手腕,長指搭住她的脈搏。
卻不想,女人猛地收回手,雙手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
程嘉言扶住她,女人藉著他的力站起,正要推開他往對面車站跑去,卻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阿九。”
聲音緊繃而低沉,積攢著怒氣。
程嘉言聞聲回頭看去,只見剛才的白襯衫男人闊步走下臺階。他身材挺拔,看上去一身正氣,在人群中顯得卓爾不群。
程嘉言眯了眯眼,想起沈薏在醫院見到他時的一臉神傷。
阿九眼看著徐恩和走近,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渾身像是卸了力,瑟瑟地站在程嘉言身邊,再也邁不動腳步。
徐恩和來到兩人面前,抬手摘掉阿九的口罩。
程嘉言側眸,見阿九容貌清麗,但臉色蒼白,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徐恩和打橫抱起阿九往回走,程嘉言攔住他,說:“她需要去醫院。”
徐恩和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面無表情道:“套房裡隨時有醫生待命。”
程嘉言眯眼盯著徐恩和,沒說話。
徐恩和瞥了攔在身前的胳膊一眼,又說:“程醫生還有什麼話說?”
程嘉言一怔,說:“你調查過我。”
徐恩和沒說話,算是預設。
程嘉言收回手,看著他抱著阿九拾級而上。
過了一會兒,徐恩和想起些什麼,復又停下腳步,沒回頭,說:“我只知道你以前的身份,至於其他恩怨,我不瞭解,也不想了解。”
程嘉言看著他的背影,哼笑了聲,說:“這麼說來,倒要感謝你沒把我的老底翻出來。”
徐恩和脊背挺直,說:“我不建議你重新踏足從前的漩渦……”他頓了頓,放低了聲音,“背景太複雜的人不適合她。”
阿九的目光越過徐恩和的肩膀落在程嘉言臉上。
程嘉言正巧對上她的目光,他想了想,忽然說:“背景複雜,包括你嗎?”
阿九突然牽起嘴角,笑容嘲諷。
徐恩和沒說話,徑直朝酒店大門走去。
灰色的天,臺階上已經空無一人。徐恩和脊樑直挺,抱著阿九,目不斜視地往上走著,最終消失在旋轉門內。
程嘉言在原地站了會兒,這才收回目光,他舌尖頂了頂腮幫,隨後一手插著褲袋,大步往車站走去。
一路到了知友書坊,卻發現知友書坊大門緊閉。
他給沈薏打電話,得知她剛剛出發去第七人民醫院。
程嘉言靠著大門,拍了一下門上的貝殼風鈴,風鈴嗒嗒地響著。他對電話那頭說:“我在你店裡。”
沈薏說:“我今天不回店裡了。”
程嘉言說:“不是剛出發麼,回來,接我。”
沈薏說:“我要去看我爸。”
程嘉言說:“我陪你去。”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過了會兒才傳來沈薏的聲音:“等著。”
結束通話電話,程嘉言抬眼看向對面大海。
海浪、沙灘、陽光、棕櫚,沿海是個浪漫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