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分,一小隊人潛行出城,在敵營開外的山林裡設下陷阱。
夏族的少年都有晨獵的習俗,一來強身健體,二來鍛煉出機敏的反應,直到成年之後此項訓練才會取消。
這是個美麗的時節,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一名少年落入陷阱被活捉了回來,他親口承認了自己是赫連勃的兒子赫連鵠。他說:“你們若敢傷我,我父王定會將這座城踏平。”
可見赫連勃是極寵愛兒子的。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覺得這樣一來就好辦了。
可就在這時,希望又在頃刻間崩塌。
大概是褚國列位皇帝中大有昏庸無道之君,連老天都不肯放過我們。還差一日便能挖通的地道那邊傳來了噩耗,往西挖掘的途中竟挖到了一條暗河,將整條地道都淹沒了,死傷無數。
城中百姓紛紛去挖救親人的遺體,哭聲動天。
我們始終沉默著無言以對,天叫我們亡,我們可還有辦法活下去。
被捆在廊柱上的赫連鵠猖狂地大笑起來,聲如洪鐘喊道:“天助大夏!天助父王!”
或許他說得沒錯,天助他們,凡人怎可與天相抗。
地道通不了,我們只能死等,等到夏族蠻夷破城而入,燒殺搶掠。
可是我不甘心。
像是所有埋在心底的仇恨都被激發了,我從身邊的禁軍手裡抽出長劍,咆哮著朝赫連鵠的腹部刺了進去。
他震驚了,眼珠瞪得幾乎要掉出來,“你敢殺我……我父王會踏平中原!”
“我就要殺你!蠻夷、蠻夷!”我看著鮮血沿著劍流下來,染紅了他的袍子。血就像包裹在素胚上的紅釉,流淌著、化開來,可以填充掉所有乾淨的角落。我閉著眼抽出長劍,再一次狠狠地刺了進去,他慘叫一聲,嘴裡不停地咒罵:“賤人!我父王會將你撕成碎片!”
我不聽,我不看,這個罪惡的人在咒罵我的時候是一幅什麼也的嘴臉我永遠也不想知道!我只是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用劍刺他,一下一下,血濺在臉上,又腥又鹹。一邊刺,一邊嘶喊:“大哥哥!二哥哥!金子哥哥!四哥哥!母后!我給你報仇了……”
他早就不出聲了,可是我仍然握著劍瘋狂戳刺他的身體。
直到後來,我虛弱了,扔下劍轉身跑出去嘔。腹中嘔空了,幾乎連肺腑都要嘔出來。
王嗣從水缸裡舀水給我洗臉,瞧著那水一點點變紅。
透著淚,我看見模糊的雙手沾滿血,怎麼洗都洗不掉。
“我殺人了,王嗣。”我抖得很厲害,眼淚跟傾盆大雨一般不住地流。
王嗣從我身後抱住我,清瘦的胳膊上有幾道消不去的抓痕。他低聲說:“別怕,就算他變成鬼,我也會保護你。”
不出一個時辰,夏軍大舉進攻,我被塞進了地道入口。
那麼多百姓死在這條地道深處,而我踏著他們的死亡之路尋求庇護。
他們會庇護我嗎?還是恨我害了這麼多人?
王嗣、芳姑姑還有兩名禁軍守著我。
第一次殺人,我受了驚,渾身發熱,芳姑姑用冰涼的手帕在我額頭不停上擦拭。
期間說了什麼胡話我已記不住了,只記得那地道里又黑又溼,外面的聲音從土地裡透過來好似地震一般。
驚天動地的呼喊,無休止的殺戮。
我虛弱地張口問道:“為何不讓百姓躲進來?這裡至少能容得下一百人。”
禁軍答:“城中有二十萬百姓,我們告訴所有人地道塌了不安全,若讓他們發現可以躲藏,只怕真的會塌陷,到時候我等又如何保護公主?”
我痛心地攥住了芳姑姑的手,“可是他們……太無辜……”
芳姑姑嘆道:“亂世中,哪個人不無辜?”
無論是夏人還是漢人,為戰爭付出生命作代價,誰都是無辜的。
人為何要有野心,為何不能平和地相處,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方能罷休?
白如玉…6
也不知道在漆黑的地道里呆了有多久,我渾身發熱,口乾舌燥。一直滴水未進,說話都說不出來,嗓子被烤焦了一般。
伸手往旁邊一摸,就摸到了熟悉的柔軟的手,我啞著嗓子用力喚了聲:“芳姑姑。”
“奴婢在……”她的手反握住我,身子漸漸朝我靠過來,“公主,王嗣出去找水和吃的了。”
“那二位禁軍大哥呢?”
“早一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