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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涼薄,弦月如鉤。
菱花鏡中是母后暗黃的臉色。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長興,笑容很愜意。
父皇坐在後面親自為母后梳髻,他的手在發抖,袖口的如意紋也抖抖瑟瑟。
母后的手很涼,手心裡都是冷汗。我聽芳姑姑的話,在母后面前要笑,一定不能哭。於是我強迫自己笑,不知道笑得有多難看。
母后虛弱地說:“長興,和長安一起去江西吧。”
“長興哪裡都不去,一直陪在母后身邊。”
我也跟著說:“長安也不去了,只想留在宮裡。”
“皇上。”母后轉回身,朝父皇跪下,“若有一日,江山淪亡,請好好地活下去,帶著我們的孩子去隱姓埋名。臣妾明知這樣的話不能講,可是作為母親,臣妾不得不講。臣妾的遺願,只求我的夫君和孩兒平平安安。”
“皇后……”父皇攙扶母后,似有千言萬語,卻只是相擁而泣。
我和姐姐跪坐在母后身旁,看著她在父皇懷裡閉了眼,淚浸溼鬢髮,被燭光照得晶瑩。
姐姐伸手推了推母后,忍著淚喚:“母后,我聽你的話,你還能睜開眼麼?”
我什麼都看不清了,淚水和燭光模糊了一切。
那滿座燭臺的火苗在夜風中輕搖,外面屋角的風鈴不住地響起來。
我飛快跑去窗邊看夜空,一仰頭,淚從眼角淌下,視野恢復了清明。瞥見一抹星光從天空劃過,不知劃去了哪裡。
風捲著滿地落葉,呼嘯著奔去樹林,如泣如訴。
父皇抱著母后哭了很久很久,不肯鬆手,就這麼一直捱到了天明。
晨曦映著慘白的光景。
母后被抬走時,父皇聲音嘶啞唸了一句:“皇后,你給朕出了多大的難題……朕愧對列祖列宗,有何顏面苟且偷生……”
母后的喪事是大褚國曆代皇后中最寒酸的,經歷了持久的戰禍,誰都是一幅慘淡的神情,沒有哀慟的力氣。
從皇陵回來見到芳姑姑,我才開始哭。因為姑姑說母后不願意看見我們哭,她希望我們笑,就算將來的日子多艱難,也要笑著過下去。
昏昏沉沉睡過去,半夜又醒過來,鼻尖上似乎飄著一抹令人垂涎的香味。
有兩天沒吃東西,我餓得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對於食物的氣味特別敏感。
屏風外頭是細聲的談話。
“王公子還是先回去休息罷,明日一早等公主醒了才好吃東西。”
“那可不好,公主兩天沒吃飯了,我就在這裡等,等她醒了我好喂喂她。”
“這……公主現在也大了,男女授受不親,王公子怎好在這裡守著?”
“本公子是未來的駙馬,怎麼不能守著?”王嗣生氣地嚷了一聲,然後二話不說衝進了床帳。他看見我睜著眼,愣了愣,然後忿忿地衝外面喊:“都騙人,公主明明醒著呢!”
“我不想吃東西。”我往被窩裡縮了縮腦袋,只露出一雙眼睛瞪著他。
王嗣將食盒開啟,香噴噴的白米飯和精緻的小菜還冒著熱氣。“你不想吃?那我先幫你吃著,免得浪費。”
他果真胃口極好地在我面前吃了起來,那狼吞虎嚥的樣子似乎餓慘了。
宮女們見我沒有發話,便由他呆在這兒。
我嚥了咽口水,病怏怏道:“王嗣,我沒力氣了。”
“你想吃什麼?”
我朝桌上瞄了瞄,“水晶包。”
他夾了一隻塞我嘴裡,可是我一口哪裡能吃得下,連忙“唔”了幾聲,他才明白過來,用筷子夾住水晶包讓我咬了一口。他一邊盯著我看一邊嘟喃:“你的嘴太小了,這麼小的包子都要吃三口。”
我嚼了許久,嚥下去,又喝了口水才跟他說:“我是公主,當然不能像你那麼吃東西。”
“真是麻煩,餓了就快些吃嘛!”王嗣撇撇嘴,又往我嘴裡塞了只小包子,“快吃快吃!”
我咬也不是吐也不是,氣惱地瞪著他。
外頭的宮女齊聲喊道:“參見公主。”
我一骨碌爬起來,將包子吐回盤裡,“誰?是長興姐姐嗎?”
果然是長興,還有芳姑姑拎了一隻包袱跟在她身後。
長興望了王嗣一眼,輕聲與我說:“長安,夏兵已經打到京城外了,恐怕天亮就會破城,我們儘快出宮去。”
“出宮?”我倉惶搖頭,“父皇呢?我們不能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