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且遠離京城,因而常年不得相聚。
聽完我一番耳語,如嬪咬著唇思忖良久,點頭答應了。
於是我自鳴得意地出宮去了,孤身一人。會覺得有些膽怯,畢竟京城的地圖我掛在牆上看幾百遍也沒用,真正走出去以後哪裡還能摸得著路。
一路打聽一路在風中艱難行走,髮辮偶爾抽打在臉頰上。那輕微的聲響,好似當年在軍營裡用鞭子抽打俘虜,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哀嚎至死。我閉了閉眼,將那些冤孽一樣的東西趕走,方能平心靜氣地繼續前行。
那片楓樹林紅到了盡頭,暗紅的葉子落滿了一地,樹上還剩稀稀落落的一點,也掛不久了。我以為沒過幾天呢,不成想已經從秋渡到了冬。絲絛穿的那件白衣太單薄了,若她還站在這裡一定會冷得發抖,若她還站在這裡我一定會摘下自己的斗篷為她披上。我不禁為自己想象的畫面沾沾自喜起來。
比起上回,此時的琉璃廠極冷清,街道兩旁的店鋪都半掩著門,攤販也只有零星的幾處。
我憑著記憶找到上次那條巷子,可是不知道要怎麼進去見她。那是御窯廠的地方,尋常人不能接近,我也找不出個名目來。於是就在巷子口團團轉,好像活了二十年都從來沒有這麼著急過。
我焦急又忐忑地在那轉著轉著,她竟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了。
裡頭是一身白綢的衣裳,領口袖口都是青花緄邊,外頭披了件青灰色的斗篷,她就這麼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含笑望著我。手臂上挎了只籃子,裡頭滿滿都是菜。
來得太突然,情急之下我生硬地撒了個謊:“真巧,小姐出來買菜啊?在下也是。”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可笑,哪有男兒空著手出來買菜的。
她抿唇笑了,風中揚起的長髮隔阻在我們中間,令我看不清她的臉龐。
我生怕這一陣風又將她颳走了,忙說:“若絲絛小姐不急著回去,在下想請教一些關於畫瓷的問題。”
她略微意外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了幾遍,輕頷螓首。然後笑眯眯地朝我一招右手,隨即打了個響指,轉身邁開了步子。她像是要領我去什麼地方,而我痴痴地陷在了那個響指裡頭。漂亮的手指那麼一扣,竟然發出了好聽的脆響,如玉如瓷。那一氣呵成的動作是我見過最颯爽的英姿,著了魔似的我就屁顛屁顛跟著她走了。
絲絛領我去了一間文墨坊,不過裡面吃茶的、聽書的、做買賣的什麼人都有,與茶館無異。閒來無事的讀書人便在這裡打發日子,作詩寫字也行、插科打諢亦可。這裡進出隨意,因此無人注意我們。
絲絛領著我去了偏廳,那邊有幾排書案,都備著文墨紙筆供客人用。她對這裡很熟悉,進門的時候還跟老闆福身請安。不一會有熱茶送了過來,她端著捂捂手,然後拾起筆來在一摞泛黃的紙上寫:公子貴姓?
我恍然明白了她領我來此處的用意,也從架上取了一支筆,蘸墨,幾乎想也沒想就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賀睿之。
哪個漢人會喜歡佔了他們河山的夏族人呢?所以我寧願當漢人。
絲絛提筆寫:想問我什麼?
我方才尋思了一路等會該問什麼,可真要問了又忘得一乾二淨。為了掩蓋我的緊張,隨手磨起了墨,一邊想一邊問:“那麼多種瓷器,你最中意哪種?”
她寫:青花瓷。
“好畫麼?”
她搖搖頭,如蒙了層水霧的眸子噙著笑意瞥了我一眼,又低頭下去寫字。我凝視她的側顏,細膩如瓷的肌膚因吹了冷風泛起微紅,珊瑚色的唇瓣像上了釉一般光滑瑩亮。她是一朵靜靜綻放的白玉蘭,或者是白玉蘭修成的仙子。我看得出了神,她兀然側過頭來,我急忙錯開視線,看向她寫下的字:青花難畫,掌握好濃淡方能燒出好青花。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又問:“什麼最容易畫?”
她寫:釉上彩。
我迫不及待問:“若我想學,多久能學成?絲絛小姐可否收我為徒?”
她的眼眸越發迷濛,透著含糊不清的笑意,像深秋裡揚起了沙,將四周的景緻紛紛模糊掉了。我緊張地等待她的回應,茫茫中,她緩緩搖頭。
我的心從高處跌落,慌得不知道要怎樣落地。
好在她又提筆寫了一句:下月離京。
我吁了長長的一口氣,撫著自己的胸口驚魂未定,原來她並不是反感我,只因為在京城呆不久而已。又覺得自己很可笑,在她面前如此不淡定。
我明知道不可能,但忍不住問她:“走了之後,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