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排樹抽出了嫩芽,雖說是入春了,可晚間吹來的風還是帶著涼意,尤其是河邊,涼意中夾雜著一絲水汽,現下還沒到夏天,河邊沒什麼人乘涼,只三三兩兩有過來打水的。
河在一排樓房的後面,燭光暗,照不到這裡,倒是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照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林忘半張著嘴,對著河面吐了幾口大氣,涼爽的風打在身上,倒覺得胸中的煩悶濁氣似乎去了大半。
林忘舒展開眉頭,轉著脖子想看看周圍景色,在轉到一半的時候,笑容忽地僵在了臉上,在不足他五步遠的地方,有個高大人影正朝他走來,他先是有一瞬間的懼怕,但很快反應過來,那身形不是顧子青還是誰?
林忘站在原地,看著顧子青走到他旁邊,倆人都有片刻沉默,林忘總覺得這幾日顧子青的態度有點貓兒戲耍老鼠一般,一開始看著自己手忙腳亂地攔著張氏,不讓他在他面前亂說話,可直到攔不住了,店裡人都知道張氏是林忘的良,也沒見顧子青有驚訝反應,也不見他有什麼行動,林忘便猜測顧子青可能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他想,當初顧子青要納他為妾,他不可能什麼都不調查,尤其林忘可是始終梳著已婚髮型。
林忘看著他披風上的褶子,淡淡地說:“在這都能遇見顧二爺,還真是巧。”
顧子青不接這茬,反而說:“你手底下的那幾個孩子倒是忠心,一直跟著你,想找機會跟你單獨聊聊,也沒機會。”
林忘抬頭看他一眼,其實心中是希望兩人把話說開的,這種猜來猜去的試探,反而讓人心中沒著落:“不知顧二爺找我有何事?”
顧子青原本想說別的的,可看他這樣,竟下意識問道:“上次請媒人上門,你為什麼會拒絕?”
這種話,要是一般小哥聽了,早羞臊地跑走了,顧子青也不會做出這種冒犯的事,可他知道林忘為人敞亮,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同於一般小哥,與其你來我往託人傳話試探,倒不如當面講清楚,這就是顧子青在商場上磨練出來的本事,接觸幾次就能摸清對方性子。
林忘料想不到他竟當面問這個,顧子青臉皮厚不在意,林忘被當事人提這種問題,還是有一瞬間尷尬,林忘將視線轉移,盯著河面上銀燦燦的波光,說:“多謝二爺抬愛,我就是一個鄉下來的村人,心中惶恐,哪裡配當你的妾呢?”
顧子青猛地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直接罩住了林忘,他雙眼亮的嚇人,盯著林忘,道:“我要聽真話。”
林忘無奈地嘆口氣,微微抬頭直視他的眼睛:“這就是真話,我有自知之明,二爺您富貴無比,腰纏萬貫,你我雲泥之別,我也萬不敢生別的心思。”
顧子青眼中一愣,然後說:“那你這樣,以後怎麼辦呢?你是能開店賺錢養活自己,可說到底你是個小哥兒,在外面拋頭露面不方便,即便你真是個強的,樣樣自己都能行,可別忘了,你雙親俱在,也不用我提醒你他們是什麼人,哪天他們為了錢,給你再次賣了,你能反抗的了?”
顧子青說的,正是林忘最擔心的,這裡不同現代講究什麼自由戀愛,一句“父母命媒妁言”就能給人壓趴下,他忿忿地撇過頭,重重喘口氣,剛剛吐出去的濁氣,好像一時間又都回來了,重新堵在了胸間,林忘一時也找不到反駁的話,愣了片刻,他抬起頭再次看著顧子青,嘴角掛著自嘲的笑容,張了張嘴。
顧子青見他這樣,似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麼,打斷他的話,搶先一步說:“我說這些並不是威脅。”
林忘垮下了肩膀,對林家人的厭惡,為免擔上不孝的罪名,他不能對別人說,還要一邊假裝父慈子孝,一邊擔心哪天林家人給他賣了,今天顧子青的話讓林忘知道他之前調查過自己,顧子青果然知道林家人都是什麼品性的,著惱的同時又有一種找到發洩口的痛快。
林忘被壓抑太久,一時間不管不顧地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想必你也知道我的遭遇,以前給個老頭子當妾,當了三四年,如今被趕了出來,若不是我自己有個手藝能討生活,回家的話怕早就被家人捆了重新送回去,送不出去他們也能想法子再賣給別人,我們村的史老爺,我良這次還跟我提呢。外表富貴又怎樣?裡面還不是水深火熱?今日我把話挑明瞭吧,我是沒一點再尋夫家的意思,便是萬一日後有了變數,我也是不會給人當妾的,顧二爺您身份高貴,我是真真的配不上,我說這話並不是推脫敷衍找藉口。。。”
“而是這裡。。。”林忘敲了敲自己胸口:“是真的這麼想。”
顧子青看著林忘略帶火氣而生動的臉龐,黑漆漆的眼中堅定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