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陳紀年過五旬,容貌清逸,眼如點漆,神采奕奕,五綹長鬚懸掛胸前,一襲大袍,頭梳進賢冠,一派淵停嶽峙的氣度。陳群今年則二十六七歲,五官與乃父有著六分相似,身形則較之高上兩三寸,端直坐在下手,容色既顯尊敬而又不失高雅。
父子二人常坐而論事,有時甚至通宵達旦,今日二人討論的話題是,國家廢除肉刑而增加笞死之刑得失。
陳群問道:“國家廢肉刑,本是出於仁心惻隱,但結果卻令死者更眾,這是為何?”
陳紀答道:“此,即所謂名輕而實重也。名輕則民易犯其罪,實重則輒爾傷民。昔肉刑,《書經》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滅趾之法,是希望可以輔政助教,懲惡息殺。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犯傷人罪者,如殘毀他人之體,卻不合其理,不能將其裁死。”
陳群又問道:“父親以為當恢復肉刑耶?”
陳紀頷道:“若能複用肉刑,使犯yin者下蠶室,犯盜者刖其足……如此,則可消禍矣。”
陳群搖頭道:“世間者,人心最難測,罪惡豈會因恢復肉刑而消除?”
陳紀道:“罪惡雖不能悉數殄滅,然……”
這時,一個年男子的聲音傳入廳堂:“主人、少主,荀郎君來訪……”
“荀郎君?哪個荀郎君?……”陳紀詫異地看向門外家僕,而後又看向兒子陳群,後者同樣臉帶茫然,迷惑不解。與他交好的荀氏子弟,多赴河北,實在猜不出是哪人登門拜訪。
家僕恭恭敬敬道:“荀濟南少子荀若。”荀彧父親荀緄曾任濟南相,故有此言。
陳紀、陳群面面相視,陳紀道:“長,你去迎接若……”
“諾。”陳群振衣而起,行至廳堂門口,及履隨家僕迎接荀彧。路,陳群心思電轉,荀彧不久前才將宗族北上,今去而復返,目的並不難猜,多半是邀他出仕。但他並沒有出仕河北的打算,至少暫時沒有,恐怕要讓荀彧失望了。
“大兄……”陳群來到大門,便見荀彧和一位年男子並肩而立,低聲交談,不由有些意外。荀彧身邊這人他碰巧見過一面,其乃“荀氏八龍”大龍荀儉之子荀悅,學問精深,常年隱居,不通世事,荀彧對他推崇備至。已經說動他出山了嗎?
荀彧說道:“長,這是我從兄荀仲豫,你見過。”荀彧比陳群高一輩,不過兩人年齡相仿,平日素以平輩論交。
陳群與之見禮,隨即目光轉向二人身後的馬車及騎士。
荀彧拉住陳群的手,笑著說道:“長必已猜出我此行目的。”
陳群點點頭,邀二人入門,心裡想著該如何婉拒荀彧,忽聽後者道:“那你猜猜為兄選在何處出仕?”
“……”陳群微訝,荀彧不說,他可能會說河北,但荀彧這麼問,那定然不是袁紹了,非河北,即河朔,腦靈光一閃道:“難不成蓋驃騎入雒,是大兄的手筆?”
荀彧含笑頷,當初他為蓋俊提出的戰略,即高舉義旗,跨河而南,克復帝都。而後自抵函、桃,會河東之眾,勤王長安,誅殺董卓……雖然蓋俊沒有采納後面的策略,但第一步恢復雒陽則順利實施。
陳群又道:“蓋驃騎下一步將會如何?”
荀彧從頭講起,儘可能把話說得婉轉一些,然而卻怎麼也掩蓋不住蓋俊得雒陽後停止不前的事實。陳群眉頭一點一點皺起,剛剛升起的出仕衝動頓時化為烏有。
荀彧道:“孫豫州兩勝董卓,今將大兵赴西,看似必勝,實則不然。平年間韓遂不服,數寇三輔,董卓以將帥之任鎮守長安數載,收買人心,士樂效死,豈能卒除?孫豫州稍有疏忽,難逃敗局。天下能救社稷者,蓋驃騎也。”
陳群搖頭道:“蓋驃騎有除董之能,而無除董之心,未易輔佐也。”
“不然。正因為蓋驃騎心有猶豫,我等才更該輔佐河朔,時時勸諫,影響其心,從而興漢室。”說罷,荀彧駐足直視陳群。
“……”陳群聽得心有觸動,良久,感慨道:“大兄所言甚是,是我太過於苛求了,我願隨大兄出仕。”
荀彧心落下一塊大石,他向蓋俊舉薦的三人皆應闢,算是完成了既定任務。接下來,就是陳紀了,欲說動這位和叔父荀爽、韓融齊名的潁川大名士,他自己一人的力量恐怕不夠,還要拉上陳群才行。
當陳群聽說荀彧連他父親也想招攬,不禁一怔,對方還真敢想啊毫不誇張的說,像他父親這樣聞名天下的大名士,不是在朝便是隱居,基本不會出仕州郡。當然了,事無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