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裡都叫她“摧花母夜叉”,今日要是不說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她不死也得掉層皮。
“姑姑,您聽我說……皇……皇上來啦,剛剛……您……不在,也……也沒個人……做主給……皇上……上杯茶。我……我也是擔心……皇上久坐無茶,會……怪罪到咱們茶水房,屆時怕是姑姑您也會擔上罪責,這……這才擅自動用了……這茶葉的,您……還請您看在皇上還等著喝茶的份上,先……先饒了我吧。”
強忍著到嗓子眼的呼疼之聲,宮女甲好容易才斷斷續續地把話說明白。
她兩眼包著淚花,乞求地望著這“摧花夜叉”。
“摧花夜叉”聽得此話,倒是想了想。
也是,皇上久已經不臨幸永和宮,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本姑姑今日定要大顯身手一番,在皇上面前賣個好,說不準皇上一高興,就能發現本姑姑這個明珠蒙塵的絕世美人,納為妃為嬪的,那時候再來處理這個不聽話的賤婢也不遲。
“摧花夜叉”如此想卻並非是異想天開的想法。
她會這麼想,其實是有原因的。
說起來,“摧花夜叉”她本姓王,有一個蠻娟秀的名字叫雲蓉,雲朵做的芙蓉花,和現在寵冠六宮的令妃魏氏,其實是同一屆小選入宮的宮女。
兩人還頗有些淵源。
當時,她和魏氏兩人同被分配到長春宮,給當時的皇后富察氏當差,魏氏給皇后洗腳,她則給皇后煮茶。
當年富察皇后身懷有孕,為表示賢惠,同時也想找地位低下的女人固寵,便在長春宮宮女中篩選,當時看中了魏氏,同時還有她。
可是,因為她王雲蓉長得比魏氏要標緻一些,皇后富察氏始終對她有些忌憚,最終棄她而選了魏氏。
之後,皇后生子,魏氏封嬪,皇子殤,皇后死。
她輾轉流落到永和宮,在這個自從富察氏孝賢皇后葬禮之後,就一直被乾隆冷藏起來的純貴妃宮中,一呆就是十幾年。
這些年,她一直關注著當初將她擠下來的魏氏,看到她寵冠六宮,被人尊稱“令妃娘娘”而自己卻得匍匐在地卑微地混日子,心裡很是不甘心。
如果,當年被選的人是她,那現在住在延禧宮中的,會不會就是她了?
不,憑著她那絕世的容顏,怎麼說,也得混成一個貴妃才是。
“都怪那該死的富察皇后!”
皇上居然造訪永和宮,王雲蓉心情激盪,“本姑姑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給皇上一個深刻的印象才是。”
她將手裡的大紅色錦緞帕子塞進衣袖裡,一手推開沒眼色一直像個木樁子一樣在眼前礙眼的宮女甲,親自動手沏起了茶。
乾隆抓著純貴妃的手,為顯示魅力,搖頭晃腦地吟詩數首,什麼“秋山海棠”,什麼“牡丹點珠”,吟著吟著,正口渴間,王雲蓉終於捧著托盤姍姍而來。
托盤上孤零零地只有一杯茶,是雨後天青的薄胎青花瓷。
王雲蓉微微扭著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蹭過去,將茶盤放到乾隆身旁的小几上。
她嘴角拿出她自認為最美的,日日對著銅鏡練習出來的“勾魂一笑”,一邊翹了蘭花指,端過這杯茶放在桌上,一邊刻意地拖著調子,一揚三嘆,用一種彷彿是置身於三九寒冷的天氣裡,卻沒有穿衣服一般的聲音說,“皇上,請——用茶——”
歪在床上的純貴妃看見她那個風騷的樣子,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不過此時乾隆正在琢磨著他這句詩中是用“撫”字好,還是用“吹”字更好,想到關鍵處,聽到這個奇怪的上茶聲,卻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
王雲蓉這番苦心算是白費了。
不過王雲蓉並不氣餒,皇上既然在吟詩,那定不會馬上就走,她總能找到機會的,退一萬步說,她多換幾次茶不就有機會了不是?
半柱香之後,王雲蓉便撤去冷茶,去更換了一杯熱的。
她又故技重施了一次,但乾隆這次在揮毫潑墨,將改良版詩句謄錄到宣旨之上,興致並不在此,於是一番動作仍然未奏效。
來來往往幾趟之後,珍藏的茶葉便正式告罄,再也找不出一片葉末子了。
王雲蓉皺起了眉頭,“其他茶葉可沒那麼好,討好不了皇上,那本姑姑不是做白功嗎?”
王雲蓉在茶房的儲存室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純貴妃失寵之後,茶房沒多久就基本上閒置了起來,這麼多年不清理,說不定她能找到點被遺忘了的好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