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於蜉蝣撼樹!”連宜自嘲地笑笑:“我連宜,也不是什麼無辜的人,付志南的死,的確是我一手策劃。”
“混帳!”木瑾茗忍無可忍地一拳擂在牢門上,發出怦一聲巨響,“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我既然捅下這天大的漏子,自然會想辦法補救,別為了我去惹惱莫大人。”連宜疼惜地看著她受傷的手掌,發白的手背泛起縷縷血絲,“我不想讓小瑾牽連進來。”
若讓木瑾茗幫他洗白,她這衙門師爺也不用做了。草根出身,莫名其妙高升,多少人等著抓她錯處,為了他壞了小瑾大好前程,不值得。他一介白身來,大不了再白身去。
“你也知道是天大的漏子,你怎麼補救?!”木瑾茗反唇相譏。
連宜抿唇,撕下一片乾淨的衣角,默默幫她包紮手上的傷。氣氛壓抑,木瑾茗憤怒的情緒漸趨平緩。
“我不甘心。”許久,無波無瀾的聲音緩緩響起,如陰暗的地牢中一道刺耳的樂章,“小瑾,我不甘心,我們聰明,能幹,不應該困在小小的逸遠縣,如果我有更多的錢財更大的勢力……我們應該站在更大的舞臺上!”
原來,這就是你受賄的理由嗎?
木瑾茗捏了捏手掌,從他手中輕輕抽出來。連宜鬍子拉碴,一副落難模樣地看著她。
“為了我們的將來……”
木瑾茗震了一下,臉色驀然有些發白,攥緊手指轉身就走。身後那雙眼睛死死黏在她繃緊如弓的後背,心跳失律,她勉強控制情緒才沒有絆倒在半路上。
為了我們?為了我們!連宜,你是想讓我的負罪感更深嗎?雖然衙門裡頭沒幾個乾淨的,她也接過私活,但是連宜,你真不該說這句話!
走出地牢的時候,抬頭看向天際,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濛濛細雨。她微微失神,彷彿在天空看到了她與連宜相識相知的過往,當初笑容那麼純潔的少年,是什麼玷汙了他純淨的心靈?從極善走到極惡,只是一瞬間。恍恍惚惚走進飄搖的雨中,任憑細密雨絲打溼了肩膀而無所覺。悽風苦雨愈發襯托她苦楚的心情,她渾渾噩噩地走著,不辨方向不認路徑,鞋底踩在泥濘的地面,雨水濡溼了她的衣角,直到前方的路被一個人阻擋。
一襲黑色絲絨大氅,軟底黑靴花紋奢華靡麗,靛藍衣領鑲絲掐邊,更加襯托得一張俊臉英武不凡。有人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不服從這個軟弱無力的現實都不行,木瑾茗絕望地看著他。
老管家在旁邊撐起一把油紙傘,傘面繪著紅紅綠綠的花草,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為傘下靜默相對的兩人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空間。
雨點輕敲傘面,沿著傘骨滑下地面,濺起晶瑩的水花。微弱的陽光透過雨幕撒下金絲銀線,紅花碧草在風雨當中舒展身姿,一切顯得矛盾而和諧。
木瑾茗眨了眨眼睛,眨去睫毛上的水珠,拉回了恍惚的神智:“大人?”
莫雲岫阻止了她行禮,複雜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想什麼呢連下雨了都不知道?”
木瑾茗立即想起自已此行的目的,以她衙門師爺的身份想當連宜的訟師,必須得經過莫雲岫同意:“大人……”
“我可以判連宜無罪。”莫雲岫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在落雨中響起。
木瑾茗張開的嘴愕然頓在了那裡,連表情都是怔怔的。雨繼續下,有轉大的趨勢,管家煩躁地瞅了眼天空,對莫雲岫出人意料的話無動於衷。木瑾茗卻被結結實實地震到了,事關連宜生死,莫雲岫不過嘴皮子動動的事情,她卻不能不慎重對待。
“大人你說什麼?”木瑾茗小心翼翼地問道,唯恐聽錯了一個字。
莫雲岫看著她臉上滑落的水珠,有種用手拂去的衝動:“你沒聽錯,連宜有罪無罪,本大人說了算!”
木瑾茗瞬間不再是那個總是言詞振振以法律為準繩的刻板師爺,甚至巴不得縣令大人在此次事件上更任性一些,兩隻眼睛粹了火星般亮亮地看住他。
莫雲岫忽然覺得為了她此刻的喜悅,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但是心裡又有種對牢固友誼無法破壞的懊惱:“連宜可以無罪,但是,他必須得走,離開逸遠縣!”
木瑾茗燃亮的眸光瞬時熄滅。
莫雲岫忍不住向她解釋:“付家是梧桐鎮上的地頭蛇,又是逸遠縣的納稅大戶,勢力盤根錯節,他家獨子無辜喪命,此事牽連甚廣,張屠夫首當其衝,張訟師也跑不掉,連宜牽涉進此案中凶多吉少。本大人可以看在師爺面子上保下他一條小命,但是他必須得走!離開逸遠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