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個月前,曹寅就已接到皇上密旨,說要南巡到達江寧時,駐蹕在他家。當時曹寅又喜又慌,卻仍舊在丁憂期間努力辦事,無論是關防安全,還是衣食住行,凡力所能及之事,他都給全心全力辦妥了。
玄燁這會兒沒工夫和大臣們嘮叨,一心扶起曹寅激動道:“阿寅啊,這些日子過得好麼?”
曹寅拱手參拜:“託皇上鴻福,家中一切安好!奴才也……一切安好!”
“好,好,朕這就放心了。”玄燁連說了兩個“好”,心中知道他並不好,老父親過世了,這一家子能好到哪裡去!
雖然府中上下已經全部撤下白幡白幔,可是府中的悲涼並未因皇帝的到來而完全消除,只是都故作笑臉相迎而已。
曹寅迎聖駕進得府堂,才進門,便見兩個年輕的丫頭扶著家中的老太太步履蹣跚而來。
玄燁怎會不認得她,那是他兒時的乳孃,待他比阿寅還要親厚!洛敏也在見到頭髮半白的孫嬤嬤時,眼眶一熱,心中一陣翻滾。
多少年了,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見到孫嬤嬤,她老了,老了許多,就連走路都是顫顫巍巍。
皇上來了,孫嬤嬤高興壞了,她拄著柺杖,腳步急促地走來,亦是激動萬分,就要下跪行禮,玄燁忙上前扶住她:“嬤嬤,你腿腳不便,就不用給朕行禮了!”
孫嬤嬤老淚縱橫,感激道:“謝皇上恩典!”
“噯,哪是什麼恩典,這次來江寧住你們家,就想來看看你,跟你多說說話,咱好些年沒見啦!瞧朕,鬍子都長出來了。”說著,玄燁摸摸他蓄的小鬍鬚,眯眼開玩笑道。
一瞬間,氣氛活躍不少,老太太也咯咯笑著:“皇上駕臨咱們曹家,是咱們曹家祖上有德,幾輩子都盼不來的啊!可惜我老婆子腿腳不聽使喚了,幫不上主子爺什麼忙了!”
“不用不用,這以後的事啊,就交給年輕人去辦,你啊,就跟著兒孫們享享清福!”
“哎哎,就聽主子爺的!”孫嬤嬤流著淚點頭,隨即又看到玄燁邊上的洛敏,遲疑道:“這位是娘娘吧……老身給娘娘請安了!”
洛敏來不及出聲,玄燁已扶住她解釋:“朕這次也把貴妃帶來了,不會給您老人家添叨嘮吧?”
“不會!不會!阿寅常跟我說主子爺身邊有位美貌賢惠的貴妃娘娘,如今親眼瞧見了,果然是美得跟天仙似的!”
洛敏微笑著說:“孫嬤嬤說笑了,皇上常跟我提起您,說您兒時待他好過親兒。”說著,洛敏又看了一眼玄燁,玄燁笑容滿面,不做聲。
孫嬤嬤又是一陣感激,急著要謝皇恩,玄燁直搖頭,“今兒都甭客氣了,進府好些時辰了,朕去給阿寅他爹上炷香去!”
皇帝給臣子上香,那是極大的榮寵,曹寅和孫嬤嬤全都受寵若驚,正忙著勸阻,怎料玄燁不應,硬是給曹璽的靈位上了一炷香。之後又聊了一些家常。
到了下午,玄燁就在曹家府中歇息,偶爾聽人前來奏事。
洛敏雖為貴妃,倒也沒在曹家享受貴妃待遇,親自上陣,為玄燁做下午茶。因皇帝駐蹕,曹家人平日都不敢大聲說話,見著洛敏也都是畢恭畢敬,更是不願她做粗活,不過畢竟是皇妃,洛敏一句話,底下的人也是不敢多言的。
這不,忙了幾個時辰,倒也差不多做了一些茶點。穿朱門入繡戶,她正要親自端了去,可剛過月洞門,到了廊下,便聽屋中傳來一陣交談。
於廊下偷牆角本非光明之舉,洛敏若無其事往前走,可才走兩步,又生生定住了,忍不住要把話聽完。
“皇上來我們府上固然榮寵至極,只是老爺才過世不久,家裡忙著喪事、國事,如今供吃供住,只怕府中那些銀兩難以管用啊!”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聖駕來我府上,那得有多大的面子,別人做夢也想不來呢!就算我曹家傾家蕩產,也是心甘情願的!主子爺還沒嫌棄咱們小門小戶,你竟敢背後多嘴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咱們家空了不要緊,卻萬不能欠了庫銀,將來誰來參一本,咱們吃罪不起啊!”
“這個……你不必多慮,做你婦道人家該做的事,我自會想辦法!”
……
那房中之人正是曹家現今的男主人曹寅,以及他的繼妻李氏,洛敏聽了一陣,大致瞭解了來龍去脈,無奈嘆息。
皇帝南巡,所到之處全都翻新過,當地官員更要為接駕出錢出力,把銀子花得跟流水似的,曹寅不學貪官,也就難以補上那個窟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