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寧靜之我佛、僧侶千人、隨駕扈從。
是夜入住龍泉寺高雅禪房,午夜卻難以入眠,披了袍服出,屋角拐處,怎料與心意相通之人偶遇。
洛敏遇上玄燁,微微一詫,隨即莞爾一笑,與他靠近。
“睡不著麼?”洛敏問玄燁。
玄燁牽起她纖纖素手,步下石階,“嗯,今兒見千山奇景,不由感嘆萬物造生何其妙哉,亦不知夜晚該當如何景緻。”
洛敏不眠理由亦是如此,她與玄燁相視一笑,終在無人侍從下,攜手並肩共賞千山夜景。
夜晚幾乎已看不清山中奇石翠景,卻能於皎潔月光中漫步山林,天上繁星密佈,地上愛人一雙。
他牽著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她跟著他,一顰一笑,溫暖融融。
山間蟲鳥飛鳴,涼風習習,一汪泉水叮咚,兩人停佇片刻,玄燁忽而感嘆:“山中水澗,梵歌低唱,確能使人心曠神怡,忘卻塵世間諸多煩擾,難為阿瑪當年拋卻世俗,只願做一山僧。”
“入佛道雖能解脫,卻也不失為一種逃脫。常人剃髮染衣,不過是機緣使然罷了,大乘菩薩則不然,常化作天王、人王、神王及宰輔,以保國土,護衛生民,不厭拖泥帶水的煩惱,普施大慈大悲之懿行。倘若只圖清靜無為,自私自利,任他萬劫修行,也到不了諸佛天地。”
洛敏條條大理,說得卻也是玄燁心聲。先帝一心向佛,為的只是向佛祖尋求解脫,解脫他經受的無數痛苦。但也是逃避,逃避苦難給他帶來的歷練。
玄燁贊同皇父的治國之道,卻從不認可這樣的為君之道,兒時那番豪言壯志,想要效法的亦是“滿漢一家”的治國之道。
他像他皇父,卻又與他皇父截然不同。他們身上擁有同樣的情愫、同樣的執念,但他們處理的手段卻是相差甚遠。
玄燁年少衝動,卻懂得聽從善言、懂得沉著思考、懂得沉澱衝動、懂得顧全大局、懂得有舍有得……先人給的教訓,令他明白怎樣才能成為一位優秀的帝王。
最重要的,他比他皇父幸運,從滿人的天敵手上獲得重生,又與心愛之人歷經磨難,勵精圖治,相守相依,共創偉業。
每每思及此,他總要感激涕零一番,但也只能在心中默唸,又何曾輕易流淚。
玄燁將洛敏的手放在自己的掌間,輕輕拍打,呵護備至,“夜晚的山林涼過泉水,不好站得久,咱回去吧。”
洛敏默然點頭,兩人沿原路折返。
“平坦的路咱走了很多,可這山路過去卻不曾與你走過。”玄燁邊走邊說。
洛敏笑:“山路雖幽靜,卻也崎嶇,我倒願與你多走些平坦的路。”
“崎嶇又何妨?有個人扶著也踏實。”
“嗯,的確踏實。”
“敏敏。”他喚了她一聲,洛敏小心走著,“嗯?”
玄燁說:“你說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麼?”
“什麼?”她不解。
“總覺得這些年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害怕夢醒了,便什麼都沒了。”
“這場夢永遠不會醒。”
“我也希望,希望這是夢,也希望它是現實。”
“夢或現實,若不去計較,或許更為自在。就如莊周夢蝶,到底是莊周成了蝴蝶,還是蝴蝶成了莊周,不可確切區分,與其深究,不如時而變化,既是蝴蝶,又是莊周。”她踩踏石路,閉目而言。
“既為現實,又為夢境……那我究竟是康熙,還是玄燁……”玄燁兀自沉思起來。
“兩者皆是,為夫為父,你是玄燁,為君當天下面時,你是康熙。”就如她一樣,既是洛敏,也是郭絡羅氏。
穿越,是夢境;活著,是現實。
他用力握住洛敏的手掌,目光炯炯,繼而暢快地哈哈大笑:“說得妙,說得妙!莊周夢蝶,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敏敏,有了你,我於這兒女情一無所憾。祖宗規矩,後宮不得干政,可你是我的解語花,我願意聽你說,你讓我當一個好皇帝,我一定會做到!”
“你是我夫君,你有煩擾我自會替你分擔。”
“敏敏,得遇你,真是三生有幸!”玄燁盯著洛敏的眼睛,非常感慨地輕輕嘆了一聲。
“鍠!——”忽然,靜夜中一聲巨響,林間熟睡的蟲鳥飛散而去,樹葉“沙沙”,兩人恍然,寺院的一百零八鍾又敲響起來。
待回到寺中,鐘聲也已敲完,洛敏與玄燁走進佛殿,站在佛像前,此時,佛殿內的小鐘在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