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二十年後,言靜姝搭著長媳的手,在宅門口下了馬車。
“當年,伯茂他爺爺就是住在這裡……”
☆、【子世代的故事】番外——郎騎竹馬來
清平十八年九月,言侯薨。
上以言侯有大功於國,輟朝三日,以示哀悼。
柳皇后祖父、先朝中書令柳澄,柳澄從弟柳暨,以中書令致仕的史元清等人,近年來都已先後過世。至言侯之歿,先朝老臣,凋零殆盡。
言豫津上表丁憂。
弔客盈門。林沐作為孫女婿,聽到喪信就在紀城軍請了假,飛馬回家,換了身素服就到岳家幫著跑前跑後。從大中午忙到將及宵禁,才讓僕婦入內傳信給岳母,接了妻子回家。
一出門,他就鑽進馬車,捱到靜姝身邊握了她手。掌中的素手冰涼冰涼的,林沐把妻子柔荑合在自己雙掌當中,焐了片刻手背,把右手放到她掌心之間。一會兒又覺得左手焐暖了右手未免冰冷,趕緊再換一面,顛來倒去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靜姝一聲不吭地靠在他肩頭。林沐握了一會兒,藉著車外透進來的燈光仔細打量,只見妻子全身縞素,眼圈紅紅的,一行清淚沿著臉頰慢慢滑落,趕快手忙腳亂地去擦:“你……你別傷心。”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靜姝抽泣一聲,乾脆一轉身,把臉埋進他肩窩。林沐平日裡一向算得上口舌便給,這時候卻再找不到半點言辭,只能把人圈在懷裡,笨拙地一下一下拍她脊背:
“你別傷心啊……別傷心……”
“爺爺沒了……爺爺,爺爺……”
啜泣聲由小而大。林沐抱著她來回搖晃,間或低下頭,用臉頰輕輕摩挲她的鬢髮:“我知道,我知道……我在這裡……抱歉,我回來晚了……”
哭了好一會兒靜姝才慢慢止淚。抬起頭,只見丈夫滿面疲憊,眼窩底下,深深兩塊青黑。再仔細打量一下他的衣著,一身素服,髻纏白布,不知不覺,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
“辛苦你了……今天才第五天,你是晝夜兼程趕過來的吧……”
“應該的。”林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淚。指節掠過臉頰,靜姝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林沐趕忙縮手:“抱歉,我手粗,碰痛你了……”
“沒什麼,我臉上有點皴……”靜姝一把抓住他手掌,舉到眼前細看。曾經只覆著一層薄繭的手掌入手粗糙,掌緣、虎口和食指關節上,縱橫交錯的細細裂口觸目驚心。
“你啊……”靜姝屏息撫摸著那些因為日夜兼程飛馬趕路,被韁繩勒出的細小傷口,指尖幾乎不敢用力,“你啊……”
馬車轆轆碾過長街。林沐陪著靜姝進了正院上房,見侍婢排上飯來,盡是些清粥素菜,眉頭一皺,道:“去端些好克化的葷食來。“
等侍兒們應聲下去,他挪到靜姝身邊,握著她的手切切相勸:“《曲禮》也說了,‘有疾飲酒食肉,疾止復初’。你剛生了孩子沒多久,不多吃些怎麼行?爺爺在天之靈,也不願看到你哀毀過度,以至於傷身的。我聽師父說,孕中產後,最忌過哀,當年我娘就是聽到我爹的訃告,哀痛過度傷了身子,我才從小就身體不好的……”
“我知道。……我就是,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啊。你還在喂孩子呢,不為你自己,也要看在孩子份上,啊?”
這時小廚房裡重新端了菜過來,林沐揮退侍兒,舀起一勺蛋羹吹了吹,送到靜姝唇邊。不料靜姝臉頰一偏,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大顆大顆滾了出來:
“喂不了了……我……”
她的聲音漸漸細若蚊鳴。豪門貴婦,孩子多半交給奶孃哺育。靜姝憐愛長子,霓凰也不加禁阻,便由得她親自哺乳。只是這幾天往來哀哭,等回過神來,奶水卻已經斷了。
“沒事啊沒事啊!”林沐跳起來把她往懷裡摟:“沒事的,我們家又不是沒有奶孃,你想喂就喂,脫不開手就交給奶孃,啊?“
千哄萬哄才哄得她止淚,小夫妻兩個靜悄悄吃完一頓飯,手拉著手挨在窗邊榻上,靜靜相依。良久,靜姝輕輕嘆了一聲:
“我知道,爺爺已近八旬,走之前看到了我們的孩子,了無遺憾……我不該難過的。“
林沐心臟好似被攥了一把,狠狠咬了下唇,才沒有在這個時候哭出聲來。孩子滿月的那天言侯親臨,看完孩子以後執意去了他們家的祠堂,口口聲聲“要和林燮大哥說說話。”當時他親自陪了進去,看著鬚髮皆白的老人在爺爺的牌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