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獸絕蹤,惟有崑崙山顛的朔風日日吹過,亙古不變。
天下劍宗之一的瓊華派早於一場天火中盡毀,宮閣殿闕付作焦土廢墟,名動世間的劍術也只餘一段風華,或許在故紙殘篇中尚有寥寥幾句記載,但終究已成過往,無從追溯。
雲天青站在紫薇道入口,腳邊澗水淙淙,碧草綠樹交相輝映,一派春光秀色,他卻破天荒地嘆了口氣道:“我跟你娘離開瓊華派那時,還在這裡回頭望了一眼,想著師兄或許會追過來。他若是來了,便要綁著他一起走,我雖然不敵他有羲和劍,加上夙玉可就不一定了。”
“大……玄霄決計不肯走的。”雲天河想起往事,黯然搖頭,又問道,“爹和娘離開,他難道就沒有阻攔過?”
雲天青放眼望向天際,唇邊淡淡笑意斂去,道:“當日同妖界死戰,瓊華派已成煉獄,師兄乍失望舒牽制,自顧不暇,哪裡有餘力來向我問罪?其實臨走之時我們遠遠打過照面,師兄只說了一句話——”
“今朝背棄,此後恩斷義絕,生死各不相干。”雲天青語氣平淡地說道。
“爹,當年在捲雲臺上,玄霄也說兄弟鬩牆、朋友反目,我心裡其實很難過……如果可以,我並不想跟他打的,但是……”雲天河神色黯然,輕聲道。
雲天青理解地拍拍兒子後背,道:“我跟你娘當年,也曾與他義結金蘭。若非萬不得已,哪肯輕易相負?”
“師兄性子雖然決絕,卻是顧念舊情的人。待會兒見到玄霄,再喊他一聲大哥,他會很高興的。”
雲天河倏然睜大了眼,驚道:“他也來了?”
雲天青神秘地笑笑,並不作答,只大步沿山麓向上走去。前方陵越帶著百里屠蘇御劍而至,跟在紫胤真人身後,師徒三人沉默地登上山道。
☆、揮劍破雲迎星落
太一仙徑下接萬里黃沙,上達崑崙雪峰,其路崎嶇險峻本不易走,加之常有山精草怪攔道,故而當年瓊華極盛之時有心求道的人雖多不勝數,能透過太一仙徑試煉的卻少之又少。
以他幾人修為,精怪自是不敢近身,連那九尾白狐遠遠見了,也只是甩著蓬鬆的白毛尾巴往樹後鑽,一雙狐眼冒著碧幽幽的光。天河一路拉著天青,說起當初如何與兩個女孩子結伴同行,如何在這條山路上連連遇險,如何在紫薇道上被紫英搭救,說到後來便又想起到底是風景依稀似舊年,故人卻已不復。
於陵越屠蘇而言,紫胤真人亦師亦父,自是養育恩深,卻又總是威嚴極重高高在上。青蔥往事裡那個意氣鋒銳的年輕道子,他們雖未能親見,但遙想之中卻彷彿再親切熟悉不過。
紫薇道前段春景清麗,至裡隱見夏意蔥蘢;白灝道秋聲蕭颯,遍山金黃;寂玄道則是瓊枝玉樹,雪覆冰封,可謂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若在當年登上頂峰,便是瓊華常春長青之地,蘊天地靈秀日月光華。
寂玄道盡頭鑄了一方石臺,一柄巨大的石劍矗立其上,在地上投下沉默的剪影。四周雪落無聲,萬籟俱寂,驀地給人以蒼涼雄壯之感。只是那石劍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痕跡,彷彿訴說著曾經的刀兵之爭。
“天河。”紫胤止步不前,回頭凝眉道,“太一仙徑氣脈異樣,已與往日不同。”
“我也感覺到了。”雲天河皺眉思索片刻,點頭道,“以前每段路雖然氣候不同,但是還算溫和。剛才我覺得紫薇道熱了很多,寂玄道又好像變得更冷……”
話說一半,突地想起雲天青生前最是畏冷,連忙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雲天青面色果然蒼白幾許,一雙眸子卻異常清亮,直直望向天邊流雲。“爹……”雲天河小聲地喚道,雲天青卻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另一邊,陵越施法定住一匹雪狼,俯身查探片刻,回身稟道:“師尊,山間精怪都是借靈氣自修而成,本不該有妖性,今日一路走來精怪雖不敢欺身,卻像是有了嗜血殺意。”
百里屠蘇低身,一手按在土地上靜靜感應,聞言附和道:“天墉城下靈獸也少了大半。”
“不錯。”紫胤微微頷首,蹙眉沉聲道,“五行靈力波動,應是崑崙地脈之故。”
雲天河上前一步,剛欲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摧山裂土的嘶吼,腳下大地霎時都震盪不已。眾人震驚地循聲望去,只見方才還是雲白天碧,頃刻已變作黑雲滾滾潮湧而來,蒼穹黯無天光,漫天飛雪翻卷。
驀地一道金紅焰光破開陰霾,一頭龐然大物四足凌空而來,虎身而九尾,人面而電目,背上生著巨大的雙翼,嘶聲長嘯,又是一陣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