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4 / 4)

筷子雞蛋,用的自然還是那雙小胡蘿蔔一樣粗的銀筷子。

我說:小師姐你看,銀筷子又黑了。

我遞給她一個小鐵皮茶葉盒子,費了半天勁,幫她把蓋子摳開。

紅紅綠綠幾沓散錢,橡皮筋扎著的。

我告訴她,這是阿叔給的。

我告訴小師姐:阿叔說不管你決定走哪條路,身上錢不夠的話不行。他說不管你缺不缺錢,都幫幫忙,讓他心安一點兒。

我說:小師姐,你不要推辭,收下就好,阿叔挺老的一個人了,請讓他心安一點兒。

我望著小師姐,說:也許咱們以後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想想還挺讓人難過的。

她抱著茶葉盒子,沒應聲。眼神失焦,熟悉的茫然。

我說:現在覺得不論是勸你去當單身媽媽,還是任憑你去打掉孩子,都挺渾蛋的……但如果臨別前不說點兒什麼,也挺渾蛋。

我說:以前老覺得“祝福”這個東西挺虛的,但好像這會兒也只能給你個祝福了。

我把那個豌豆粒扁鈴鐺從口袋裡掏出來,替她掛在頸上。

小師姐,當它是個護身符吧。

我說:祝你能心安……或者母子平安。

小師姐沿著石板路走遠了,那一日是罕見的晴天,她腳下的青石板路泛著光,胸前的銀鈴鐺叮咚輕響……

拐了一個彎,也就聽不見了。

也不知她後來去了哪裡,走的哪條路。

……

小師姐走後,銀匠鋪的日子照舊,錘子叮噹響,雨水也照樣滴答。

有天晚飯炒了臘肉,油滋滋的,噴香撲鼻。

我先往老師傅碗裡夾了一筷子,他只嚼了一小塊,就難受得放下了飯碗:都不知道她懷著孕……讓人家孩子吃了那麼多天洋芋。

我也停了筷子。

我說:要不,咱給小師姐打個電話?

他說:嗯嗯,你打……

我說:我不,還是你打吧……

最後誰也沒打。

關於小師姐的一切,我們後來誰也沒提起過。

像一陣鈴鐺聲,響過了也就沒了。

(九)

雨季結束後,我也告別了小鎮。

一別就是許多年。

逢年過節會給阿叔打個電話,關於我其他的職業身份、謀生手段,我一直沒告訴他,他一直以為我靠畫畫謀生,拎著個破油畫箱,天南地北遊遊蕩蕩。

結婚了沒?買車買房了沒?過得好嗎?……

這幾個問題,每次打電話他都會問。

我當然說好嘍,好好好,各種好,樣樣好。

他在電話那頭嘟囔:晃來晃去的,好什麼好……

阿叔越來越老了,耳背得厲害,以為我聽不見他的嘟囔。

每次電話的結尾,他都會說:要是過得不順心,就回來住上幾天嘎。

我說順著呢,好著呢,別操心啦好嗎?

那,什麼時候有空呀,回來看看我嘎。

每次我都說明年明年……明年復明年,拖了一個明年又一個明年。

直到阿叔辭世。

訊息來得晚,待我橫穿整個中國趕回去的時候,人早已入殮多日。

據說走得時候還算安詳,白事時來了很多人。

除我以外,陸續遲到趕來的還有四五個外鄉人,互相攀談起來才發現,都曾跟阿叔短暫學過手藝,都沒拜過師。

雨夜把盞畢,一堆陌生人參差立在銀匠鋪舊址前,沉默不語,菸頭一明一暗。都一樣,都曾被阿叔收留過,都是“從街上撿的”。

關於阿叔的過去已不可考,只知他壯年時貌似蹲過班房,原因不詳,孤獨終老,無子嗣……和無數的老匠人師傅一樣,身前身後,籍籍無名。

老師傅走了,老手藝一同帶走了。

都不知道他這一輩子是否正經收過徒弟。

落筆此文時,我隱去了小鎮名稱,隱去了阿叔的姓氏籍貫,隱去了他的塋冢所在……讓他安安靜靜地休息吧,莫讓俗世的諸般解讀,擾了他的身後清淨。

日子真不禁過,阿叔走後,眨眼又是數年。

匆忙趕路,偶爾駐足,一程又一程,一站又一站。

小鎮雨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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