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我爸這幾年又變得怎麼樣呢。
雖然過了七年,我家那個小區變化卻不大,印象裡就是四季綠樹環蔭,四五層高的住宅樓,正好隱在大樹繁密的枝葉後面。
我小時候在家就特別喜歡開窗,夏天正好吹著風,聽樹上知了知了的蟬鳴,冬天則趴在視窗,暗暗期待下一場大雪將那些樹壓成一把把白皚皚的大傘。
這些樹一如往昔茁壯,只有我再也不是那個趴在視窗聽蟬看雪的周景辰。
我在樓底下的花壇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我媽第四次打電話問我打哪了,我才揣著砰砰亂跳的心往樓上挪。
這房子是早年我爸媽學校分的福利房,很老式的公寓,四五層樓高不配電梯,而我家好巧不巧正在四樓。用我媽的話說,沒電梯才好,上上下下還鍛鍊身體。
但我現在需要的,顯然不是鍛鍊,而是一雙上樓不打顫的腿。
我媽早已經等不及了,她在樓梯口一見我就飛快下來,站在我面前將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在我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紅著眼睛說:“臭小子,你到底怎麼過的日子,能把人瘦成這樣。”
我伸手抱了抱我媽,笑著說:“本來還挺好的,可一想著回家就能吃到你做的飯菜,外面那些哪裡還吃得下。”
“就會貧嘴逗你媽開心。”我媽嗔怪地橫我一眼,有些猶豫似的又問,“那個人沒和你一起來?”
“他家裡讓他回去過年。”我說,撒謊對我來說早不是問題。
我媽果然不太高興,但口頭上也沒再說什麼。
被我媽挽著胳膊帶進門,一眼就看到我爸坐在沙發裡看報紙。
他比以前老了很多,頭髮已經不同程度的花白了,鼻樑上還架了副眼鏡。他以前是不戴眼鏡的,印象裡還老數落他教的那些帶眼鏡的學生一個個都是假裝好學。
我爸看得全神貫注,所以連個眼神都沒往我這邊斜過來一點。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對我充滿了排斥,而不是像我媽說的那樣已經原諒我。
“叫爸啊,發什麼愣臭小子。”我媽恨鐵不成鋼地推了我一把。
我知道我媽,她只是替我爸和我著急,才迫不及待地催我,她原意並不是要我跪下來。誰曉得我真的腿一軟,一個沒站穩,往前踉蹌了一步,就真筆直筆直地跪到地板上了。
“你這孩子是幹嘛?”我媽驚呼試錯,走上來就要拉我起身。
我卻沒讓我媽碰我。畢竟這是我爸和我之間的癥結,還是由我們自己解決更好。至於就這麼跪著不好看,但也未必就不能。
第三十四章,假裝
我媽試了幾次,見我還是不肯起,又不說話,她也沒辦法了,只好走到我爸邊上去,伸手一把扯過我爸手裡的報紙。
我爸本來看得認真,被我媽這麼一攪,終於肯抬眼看人。不過看得還不是我。他板起臉瞪我媽,可能是眼鏡有損他的威嚴,又把老花鏡摘下來,在自己袖口上潦草地擦了擦,不悅地問:“幾點了,還不弄飯吃,這個年是不是也不過了?”
我媽將報紙丟進我爸懷裡,身體往一旁退開一點,看了我一眼,又轉頭氣鼓鼓地對我爸說:“你說還過不過?孩子都到家了,你就只盯著你的破報紙看,有什麼好看的!”
我爸卻還是不看我,他重新戴上眼鏡,雙手抖了抖報紙,放膝蓋上小心翼翼展平了,拿起來又繼續看。不過好歹他還說了一句話,只是語氣一貫地冷硬。
“譜倒是不小。”
我媽大概是怕我聽得難過,對我撇撇嘴,又擺擺手,轉頭對我爸斥道:“還有你老爺譜大?行了,沒看到孩子還在那跪著呢嗎,你倒是說句話讓他起來。”
“是我讓他跪的?”我爸頭也沒抬。
“不然是我?”我媽也生氣,“好不容易回個家,你看你這什麼態度!”
“我什麼態度,你還要我什麼態度?抬轎子來請他還是怎麼的?”
我媽一向有點怕我爸,以前好像更厲害,現在可能是因為老了,怕得還稍微少了些,所以我爸說什麼,她偶爾還敢頂回去。
“誰要轎子,你就說句話還不行?地上這麼涼,你坐著不還鬼喊著要開暖氣,怎麼就不看他那臉色差的像什麼樣子。”我媽這是真生氣了,才會對我爸越發沉下去的臉都視而不見。
倒是我被我媽這麼一維護,越加覺得羞愧難當,心裡對她的內疚又深了一層。不過這地板還真是硬,粳得我膝蓋又酸又痛,連背也是痛的。我猜可能是發燒了,我從小到大都有這毛病,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