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不像。」她拉長了音調,「你真的是我的鋼筆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咕嚕咕嚕地滾到了桌子邊緣。她眼疾手快地去接,沒想到丫動作靈活,一下子就調轉方向,從她平攤的掌心旁逃開了。
再度開口時,那個聲音有些嫌棄,好像還在為最初的烏龍耿耿於懷。
「單純的物品會自發移動嗎?你看清楚了,本大爺才不是什麼鋼筆。」
「『本大爺』……?」她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那個傲氣的自稱,簡單的音節在唇齒間繾綣來回,臉上忽然綻開彎彎五個月牙兒,千枝一下子湊上去,鼻尖抵著筆帽,看通體漆黑的筆桿上自己眉開眼笑的倒影:
「你該不會就是跡部景吾吧?」
*
「偌大的硬地場上人影寥落,只見一群少女穿著被修剪得幾乎不能包住腿的制服裙,迅速搶佔了看臺四周,十指交握,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向內推開的那扇門。
「率先踏進場內的是一雙HEAD網球鞋,沿著那雙筆直的長腿一路向上望去,緊接著一個金髮少年挺拔清俊的身影占據了整片視野。
「看臺上空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少年在陽光下倨傲地仰起頭,眼底的淚痣閃閃發光。只見他抬起左手,瀟灑地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沉浸在本大爺華麗的……』」
筆尖微頓,最後一個字在紙上落下的瞬間,竹內千枝打了個哈欠,勝利者般挑起了眉毛。
「這才是我印象中的跡部景吾,而不是……」
她放低的聲線怎麼也壓不住上揚的嘴角,「一支鋼筆。」
跡部景吾這個名字在冰帝乃至周邊其他幾所學校內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財閥繼承人、網球部部長、學生會領袖、砸錢翻新教學設施的真·土豪……千枝甫一入學就沐浴在他那無數令人眼花繚亂的聖光的照耀之下,更遑論前座棲川玲子在其親衛隊中身居要職,每每提起對方尊姓,非得張口SAMA閉口KING不可,雙腮兩酡紅暈姍姍落下,飛揚跋扈的臉上瞬間生出幾分小女兒的柔情。
如今偶像從神壇跌落,不聲不響地出現在自己的筆袋裡,千枝很難描述那一刻究竟是什麼感受。
最後大概還是幸災樂禍佔了上風。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筆帽,忽然想到教室裡其實並沒有人,於是語氣都瞬間大膽親暱了許多:「這之前你在幹嘛,上課還是練習?恩……說出來讓姑娘我幫你分析分析。」
「……」
那邊像是隱忍了很久,好一會兒才響起一個有點兒咬牙切齒的聲音:「如果能弄清前因後果的話,本大爺還需要你?」
她覺得自己不僅踢到了一塊鐵板,還被對方張嘴反咬了一口。
夏天教室換了白色的紗簾,陽光透過白紗照進窗內,每個人的臉上都像偶像劇一樣打了柔光。千枝的座位恰好臨窗,一陣拂面的風,輕觸她的臉,托起一片輕薄的雲絮,落下時無聲地把這張課桌罩了進去。
講臺,黑板角落的值日生表,前方棲川玲子整齊得像是患了強迫症的桌面,走廊上碎碎的腳步聲,都在紗簾之外,誰也沒發現她不見了。
千枝安然地撐著下巴坐在那裡,垂下睫毛,笑得很溫柔。
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美麗新世界。
然後二話不說拉開筆袋鏈子,把藏進了一個跡部景吾的鋼筆丟了進去。
砰。
世界安靜了。
*
「2015年5月20日,晴朗無風。撿到一支自稱‘本大爺’的鋼筆。」
「2015年5月20日,多雲轉陰,有陣雨。基本溝通無效,權當我養了一隻奇怪的同居者。」
千枝筆尖一頓,點著下巴思量片刻,彎起的眼眸盛進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瞳子上,點點滴滴,點滴到天明。
她眨眨眼睛,再一次提筆寫道——
「這個傢伙,傲慢、無禮、挑剔、刻薄,簡直在一夜之間活生生演繹了詞典裡的大半貶義詞!」
正行文到酣暢淋漓之處,手中的筆卻忽然不不出水了。她嘆了口氣,好脾氣地停下來在紙上劃拉幾下,然而那幾道印痕乾乾淨淨毫無墨跡,像是一場無聲的宣戰。
「打擾別人寫日記不符合您的華麗美學吧,跡部君。」
「啊恩,本大爺必須對這種不負責任的誹謗加以制止。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說著他乾脆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