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換了一個副駕駛位摔門而去,也換了一間更寬敞明亮的客廳指著鼻子對罵,全自動化的廚房裡,盤子從洗碗機裡拿出來向地面砸去,脆響穿越兩層厚厚的樓板,最終在她心裡炸開,碎片飛濺,血肉模糊。
千枝環膝坐在床中央,房間裡沒有點燈,黑暗綿延到天際,彷彿牆壁、桌椅、衣櫃和壁燈都不復存在,她只能把自己縮得更緊,一遍又一遍翻閱咀嚼當年小麵館裡的歡聲笑語。
然而還記得那一絲甘冽的舌尖,卻只能品得出,如今有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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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起碗把最後一滴湯也喝盡,抽出紙巾擦擦嘴角,低頭,一份面已經見了底。
到底是記憶略施粉黛,現在的她坐在當年的位置,看著當年的選單,回味著當年唇齒間的那一抹繾綣,才驚覺這家店拉麵的分量和別處其實沒什麼不同。
那麼回憶中海量的歡愉和濃郁的香氣,又是從哪裡偷來的呢?究竟是因為三個人曾經共聚首,埋頭吃麵滿臉饜足,讓人忍不住想要流淚;還是因為三個人最後分道揚鑣,各走各路,讓人哭也哭不出?
她舔了一下唇角,抬頭對上父母的視線。
還好那味道,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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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要這樣了,」指甲嵌進膝蓋裡,有汗一點一點沁出手心,「你們都各自有了家庭,大家都挺為難的……」
然後緊握成拳,語氣堅定。
「就算是為我,也不必了。因為,我……已經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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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她沒有打車。胃裡暖暖的,有些脹,乾脆沿著大路往北走。聽憑車燈閃爍,光影霓虹匯聚成河,在左手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忽然聽到一聲短促的鳴笛,下一秒銀灰色的本田在身側停下,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母親的臉、
她望著自己,歲月一刀一刀,刻出眼角的細紋,「我送你回去吧。」
「啊?」千枝一愣,目光掃過車內導航儀邊掛著的一枚全家福,忽然笑了。
「不用了,我一個人走。這條路很安全。」
母親握著方向盤,胳膊細痩。
「真的不用了,」她搖搖頭,「我到了家會打電話給你的,用座機。」
然後站在原地,目送那輛車注入大江大河,雙跳燈依依不捨地閃爍了幾下。
像是在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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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慢吞吞地走了好一會兒,路過一個街心公園,正想調侃跡部要不要再進去坐一坐,耳朵忽然捕捉到擊球聲。
咚咚咚咚。
她看到跡部眼底的光閃了一下。
還沒等他開口,千枝就已經調轉方向直奔聲音的發源地而去,嘴角上揚,笑得像只小狐狸。
「本大爺……」
「恩,我知道的,不用謝我。」
當然,在站到球場邊時,她才意識兩人此刻一個不會打一個打不了的殘酷事實,並且撓撓臉表示自己四肢和頭腦一樣都沒沾上。
然後成功用這個老梗氣得跡部景吾從肩上滾了下來。
「要不,」她伸手戳戳他的臉頰,「明個兒給你捏一副微型球拍?」
十七點五厘米的大爺面色青黑,目光如炬,狠狠地瞪著她。下一秒忽然眯起眼睛,挑眉道:「這是什麼東西?」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道三厘米長的刀疤。
「哦,那個啊,」千枝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腕,瞥一眼,又放下,「是開啟新世界大門的印記。看什麼看,你想要也沒有。」
「……」
「那……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時,歃血為盟的憑證?」
跡部無奈地盯著她:「本大爺要你認真回答。」
「一點都不配合……」她怏怏地嘆了口氣,小聲嘀咕。
「算了,告訴你也無妨,」竹內千枝盯著那道淺淺的傷口,眼眶乾澀,「我曾經,想過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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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開快讓開!!這位病人急需輸血,快去血庫拿血袋來!對,B型的B型的!!」
「千枝你這個傻孩子,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她四肢冰涼地躺在手術推車上,父親的焦頭爛額與母親的淚眼婆娑,遙遠而模糊地在滿目雪花點間閃爍。脖子旋轉到一邊,千枝喃喃地數過一塊又一塊飛速後退的瓷磚,市裡醫院急診大樓,紛亂的腳步與高聲喧譁都被擋在耳外。
此時此刻,手術推車正穿梭於現在和未來之間,團聚和離別之間,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