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滄瞪著那副詭譎的笑容茫然自語,一剎那竟忘了處境危急傷口疼痛。
——這些活屍,為什麼笑得這麼幸福。
“留心!!”
玄霄始終在夙滄身上寄著一線餘光,見她發愣還以為師姐經不住疼給咬懵了,當即搶步上前一手抵住她後背,劍鋒一蕩便將地下那具活屍斷作了兩截。
“師姐,站得住麼?”
“啊?嗯,沒……大概沒事……”
夙滄兀自魂遊天外聚不起神,玄霄正不明就裡,忽覺頭頂夜色愈發的晦暗幽深起來,彷彿滿天星光都被天狗吞沒了。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誰知不看則已一看臥槽,這一眼幾乎將他也逼得魂魄出竅,至少脖子是無論如何縮不回來了。
“那、是。”
那是個,什麼傑寶玩意兒啊。
夙滄也察覺到了凌駕於他們頭頂的龐然巨物,但她遠不及玄霄震驚,只是跟路遇變態裸奔一般不痛不癢又滿臉厭棄地“噫!”了一聲。
——骸骨。
從形貌上來看,應該是某種古老巨獸的遺骨。
之所以說其“古老”,是因為那具骨架上一點肉末沒留,反而裡三層外三層爬滿了形形色|色的藤本植物。那藤蔓蔥鬱繁盛,蒼翠披離,迎風招展開一片空中碧海,絕非一年半載所能長成。有些藤枝上還不識時務地開出花來,把好好一副素淨骨頭裝點得大紅大綠,倒像是給哥特風雕塑披了件東北老棉襖。
之所以能認出那是“巨獸”,是因為這骨頭的形狀很有標誌性,兩隻翅膀兩條腿,一個屁股不長尾,怎麼看都像是肉鋪裡一溜兒掛開的雞鴨架子。
而除了體型尺寸之外,這副東北骸骨唯一與雞架子不同的是——它在胸脯以上生了一二三四……乍一看還真數不清幾條脖子。由於脖子實在太長,從他們的角度也看不見腦袋長在何方。
“……”
“……”
玄霄與夙滄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這雞架子是幾時出現在村莊上空的,它悄無聲息地來,一如它從來都在。
“…………白骨生花,憑空浮現,實乃異象。這村中果然謎團甚多。”
夙滄覺得玄霄大概是不知從哪兒下口吐槽了,所以才決定假裝沒看見那些槽點。於是她也有樣學樣,抱著傷腿以金雞獨立之姿站直了身子,慨然嘆道:
“的確奇異,我想這肯定就是琴姐說的花千骨——”
“師姐,你閉嘴。”
要知道瓊華所藏典籍浩如煙海,其中所記載的奇聞軼事何止千萬。但如他們今日所見這般,深山老林裡住著個百八十年前的殭屍部落,村人平日舉止得體、熱情好客,獨獨愛把修仙者活剝煲湯,村子上頭還憑空飛出個疑似吃多了激素而畸形的大雞架子……這等奇葩怪事,只怕前人福薄,有生之年都不曾見過。
這山溝溝咋就這麼獵奇呢,夙滄想。
但事實即刻證明,鬼車嶺中的獵奇事件是永無止境的。
隨著大雞架橫空出世,方才還衝他們張牙舞爪的屍群突然像遭了電擊,一個個站立不穩,膝蓋一彎就直挺挺地躬身倒伏下去,雙掌與額頭都低入了土裡,是個虔誠的朝拜姿勢。
先是一個兩個,再是一片兩片,最後遍佈全村的人影都接連不斷迤邐不絕地伏低了身子,像是一波死灰色的潮水漫過海灘。無論男女老幼,這些形容醜惡、肢體殘缺的死屍統統把自己蜷成了羊水裡的嬰兒,看在人眼中真是說不出的毛骨悚然,道不盡的觸目驚心。
夙滄瞪大了眼睛看過去,驚覺這些活屍也同方才咬上自己腳踝的那具一模一樣,呆板的臉孔上僅能做出一副表情:
充溢著無限幸福與滿足,彷彿身在桃源仙境一般的——微笑。
然後,“村民”們像是排練好了一般,猛然間又齊刷刷挺起了上半身,朝向頭頂那具畸形的大雞架子舉出兩臂。他們就這樣跪著,笑著,保持著求抱抱舉高高的奇異姿勢,從早已乾裂的喉嚨裡抽出了猶如一百個破風箱齊拉的嘶啞聲音:
“——————————”
“哇?!”
夙滄被裹挾在穿雲裂石的立體聲海洋之中,感覺腦漿都要沸騰。抱頭蹲伏了好一陣,她才影影綽綽聽出這曲殭屍大合唱的填詞。
“他們、是在叫……‘神仙娘娘’?”
“在我聽來亦是。”
玄霄點頭,聲線裡有種不出所料的漠然。
“如此一來,山中‘神仙’的真身倒是明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