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極花 作者:江暖

看嗎?議論就議論吧,娘已經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了,在每一個後半夜娘拿著尋人廣告在大街小巷的路燈杆上貼。貼小廣告城管是要管的,想青文能還陪娘一塊去貼了,他就是不動手貼,能遠遠地站在街口給娘放風盯城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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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後半夜了,黑亮才回來,看到我睡在炕上,桌上的煤油燈還點著,他以為我睡著了還浪費煤油,噗地一口吹了。我說:把燈點上!黑亮說:你沒睡著?把燈又點著了,他坐在了炕沿上。我揹著身卻感覺得他在看我的腳,腳面上涼颼颼的,一挑被子,把腳裹起來。黑亮在給我說話:告訴你個好事,我今日在鎮上得到訊息,咱村明年就拉電呀,電線電杆全部由政府出資,拉了電,我就給你買電視機。他的目光移開了,而我又感覺到他的手從炕沿慢慢向我摸索,我一下坐起來,把放在炕上的他的那捲被褥扔到地上,也扔去了那個枕頭。他拾了被褥枕頭到方桌下鋪席去睡,發現了地上的一疙瘩白蒸饃,撿了吹吹,吃在嘴裡。我說:那是給老鼠的!他說:給老鼠的?我說:我養著老鼠哩。他有些吃驚,說:胡蝶,你這是咋啦?我大聲地說:我要回去!他立即制止:你喊你喊?夜深了!自個躺下去在抽泣。

我是對他太兇了,但我不能對他好,一點點都不能好。

黑亮抽泣了一會兒,慢慢就停止了,他實在是累,就睡著了。我又取下鏡框,默默地給極花說著話,我已經有了無數的神秘的通訊方式,比如這極花,這老鼠,這白皮松和白皮松上的烏鴉,這白天的太陽,這晚上的月亮,這礆畔上刮的風,下的雨,潮上的霜。我給極花默說著話,說累了,又坐在了窗前往夜空裡看。在白皮松的上空看了多少個夜晚了,那裡似乎有了星,再定睛看去,還是一片黑。這個夜裡我先是並不抬起頭,在心裡禱告:今夜裡讓我看到星吧,今夜裡一定會看到星的。然後抬起頭來,白皮松上空仍瞎了眼一樣的黑,一時心裡全長了草。

黑亮是有了鼾聲,後來聽到礆畔上的狗也有了鼾聲,我突然有了這個時候再逃走的念頭,就悄悄下了炕,抱著窯裡的那個筐子,準備著開了窯門出去即便狗醒了撲來,我用筐子抵擋它,只要能跑下礆畔的出入口,狗就因鐵鏈拴著無法再追到我了,而黑亮和他爹聽見狗叫醒來,醒來還得看個究竟,還得穿衣穿鞋,等他們出來攆,或許也攆不上的。

我剛把窯門拉開,一個人竟然就滾進來。這人是蹴在門外的,滾進來了先被嚇蒙了,慌張地說:誰?

誰?我問你是誰?!

這是黑亮爹。

黑亮已經醒過來了,他一下子撲過來攔腰把我抱上炕,黑亮爹趕緊出了窯從外邊拉閉了門,狗同時叫起來,黑亮爹有些平靜了,在說:亮,亮,我問你明日還去進貨?黑亮在窯裡回應:爹,你去睡,去睡吧。這一次,他把煤油燈吹滅了,自己就揹著窯門蹴在那兒,不斷地喘氣。

黑亮爹在黑亮不在家的時候絕不到我的窯裡來,甚至向這邊看一眼都不看,我猜想,他在黑亮回來之後,三更半夜卻蹴在窯門口,他或許老是聽見我和黑亮不是吵架,就是沒有什麼響動,會不會影響同床呢?黑亮爹肯定看到了兒子竟然睡在方桌旁的地上,他的心在疼嗎,在火燒油煎嗎,在流血嗎?我有了一絲快感:讓他看到了好,他知道了實際情況,他可能會死了心讓兒子放走我的。

我第二天一早就觀察著黑亮爹,他在黑亮給我端洗臉水時,把黑亮叫進了他的窯裡,過了好長時間,黑亮才把洗臉水端來,黑亮爹沒有出來。他在做早飯,風箱撲沓撲沓響。等飯熟了,黑亮又端了飯給我,他自個和瞎子叔端了碗蹴在井臺邊。老老爺在給葫蘆蔓水,瞎子在說:老老爺,你吃了沒?老老爺說:吃了。瞎子說:這幾天我這腿老疼的?老老爺說:你熏熏艾。瞎子說:燻了還疼。老老爺說:那就是有鬼了吧。《內經》上講經穴裡平日神氣充塞著,神氣有虧了,鬼就去住了。瞎子哦哦著,說:鬼住了?老老爺,那你說咋辦?老老爺說:我趕不了鬼。黑亮說:叔,我讓麻子嬸帶你去西豎梁廟裡去。瞎子說:西豎樑上的廟沒了,她帶我去給那個樹祈禱呀?沒事沒事,你爹的茶葉沒了。黑亮說:我明日去買呀,還託鎮上那個老陸去縣城給你買副墨鏡的。瞎子說:胡花錢,要那墨鏡幹啥?!黑亮說:這你不管!瞎子說:你不要買,買了我也不戴。明日你恐怕進不成貨了,金斗他爹又不在了,你不去幫忙?黑亮說:金斗他爹不在了?前幾天我還看見拄個拐拐在村口轉躂麼。瞎子說:第三回腦子出血了。兩個人邊吃邊說話,黑亮爹沒有吃,他在刻一個石槽,叮咣叮咣,節奏不緊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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