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1 / 4)

小說:極花 作者:江暖

你拍攝的照片。他說是嗎是嗎,突然拿起相機咔嚓給我照了一下。我並不情願他為我拍照,我那時還穿著從鄉下帶來的舊衣裳,留著兩個辮子,辮子已經稀鬆了。我說:這難看的!他說:你很純淨。給我笑了一下,就走了。

那個晚上,我都在想:他把我留在他的相機裡了?!

但我沒有提出讓他給我洗照片,他在以後再沒有提說過這事,我想他是不是回去就把我的照片刪掉了呢?

我不再去理會他了。可不去理會又怎能不理會呢,每到星期六下午我就在大院裡看有沒有青文的身影,常常是沒有見到,這個下午直到第二天我都慌慌的,娘讓我去菜市場買南瓜,我買回來的卻是茄子,娘出門時讓我把她的鞋洗洗,等娘回來了我卻忘了洗,娘罵我:年紀輕輕的,忘性這大?!而一旦看到青文了,我的情緒非常好,我會穿上那件小西服,剪了頭髮,一會兒去水龍頭那兒洗菜,一會兒去院子牆角處倒垃圾,青文又在小水池邊拍照了,全神貫注,我沒有叫他。走回屋子了又覺得我好傻呀,怎麼不弄出個響聲引起他注意呢?

終於有一次機會,我們又接觸了。那是娘去收撿破爛了,我把娘拾來還放在屋裡的三個破下水井蓋拿到廢品收購店賣,店老闆說井蓋是公共設施,公安局已警告他們不許收購。我說這井蓋是別人賣給我孃的,來賣時是破的,並不是我娘偷的。老闆把井蓋收了,卻不付錢,我說不付錢也行,把井蓋退還我,他也不退,說:我不檢舉你就夠你的!我哭著回來,一進大院就和青文打了個照面,他說你咋啦,我說了情況,他說我幫你要去。領我往收購店去,出了門,卻把相機又放回家去,再出來袖子挽在胳膊上,領口上的扣子也解了。我說:你可不敢去打架呀。他說:要打我也不怕。我說:要打架我就不要了,我娘買井蓋也理虧哩。他說:你娘不該買,那收購店為啥就能收?那傢伙是欺負你哩!到了收購店,老闆是認識青文的,青文只說了一句話,老闆乖乖給我付了錢。老闆說:青文,這是你的啥人?青文說:表妹。

回來的路上,我說:謝謝你哇!青文說:咋謝表哥呀?他笑起來,我也笑起來,我說:我給你擀長面!

那天,我真的沒去市場買機器面,而是擀了長面,我把面和好後,餳了半天,用盡力氣去揉,揉得到到的了就擀起來,直擀得像紙一樣薄,切成韭葉寬,煮出的麵條又勁又光,再調上鹽、醋、蔥花、油潑辣子,我覺得我做出了世上最好吃的麵條。但是,等我端了一碗麵去他家,他突然接到電話有急事已回學校了,那碗麵就讓房東老伯吃了。

以後,我再沒有見過青文,我穿了高跟鞋,大院的租戶見過,房東老伯見過,幾乎那條街巷的人都見過,青文沒見過。我在酒店給房東家打電話,那同樣是個星期天,我希望接電話的是青文,接電話的仍是老伯。

* *

黑亮去了鎮上三天,回來的手扶拖拉機一到礆畔,十幾個村人就湧了來,狗不再叫,臥在那裡啃骨頭,亂七八糟的說話聲像捅了蜂窩一片嗡嗡。

這回咋去了幾天?瞧這圍巾,多好看的,買一條吧。好是好,給誰系呀?泥腳不要在輪子上蹭刮。有鹽沒?油可以十天半月不吃,鹽頓頓離不了呀!我就不吃鹽。你腎病當然不吃。滿倉的媳婦要坐月子呀,店裡只有白糖沒紅糖,他娘都給我發脾氣啦!呀呀?!

亂哄哄的說話中,猴子在呀呀著,他說:她發啥脾氣,孩子是你的?黑亮朝窯窗這兒看了一眼,說:你別胡說!瞎子說:你把火熄了,別讓拖拉機又跑了。拖拉機是有一次停在那裡沒有熄火,有個駝背女人來和黑亮吵架,她往拖拉機上踢了幾腳,拖拉機竟然向老老爺的窯洞那兒跑去,虧得黑亮動作快,跳上拖拉機拉了閘才停住。礆畔上又上來三個人,一個鼻涕流多長的,擦了把就要抹在拖拉機上,黑亮熄了火,說:往哪兒抹?!那人說:感冒了。鼻涕又抹在了石頭上。猴子說:怕胡蝶知道你的臭事呀!怎麼樣,還好吧?黑亮說:好麼。猴子說:好東西要消停用哩,你這黑眼圈,那不是讓你在受活是挨刀哩!一隻鳥忽地往視窗飛來,飛來落下了才是一片葉子。你知道個屁!黑亮說:卸貨卸貨!一個比黑亮矮了一頭的人在叫著叔:叔,你吃煙去,我來。把拖拉機上一大捆掃帚卸下來,又去搬醋桶,搬下醋桶卻讓瞎子提到窯裡去,說:啥時候讓我也挨刀子。猴子踢矮子屁股:把你家的血蔥都賣了去,別讓把你憋得臉色通紅!這矮子那天把我往窯裡抬的時候,他抬的是我的腿,在我的腿上掐了很深的指甲印。他那麼老的臉,皺紋如溝壑縱橫,卻把黑亮還叫叔。就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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