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一完就回來了。要去四五天,我就不放心娘了,便在出發前給房東老伯打了個電話,出租大院裡只有房東老伯那兒有個座機,我告訴他給我娘傳話:我找到一份工作了,過幾天把錢帶回去。
我們是夜裡搭乘了一輛客運車,車裡人多特別擠,又顛簸得厲害,我不知道這是經過了哪裡又到了哪裡,先還趴在車窗往外看,夜幕下起伏綿延的群山,山下這兒一簇那兒一堆黑乎乎的村莊和村莊裡還亮著的燈光,後來就昏昏沉沉睡去。當第二天中午車停了,我才醒過來,好像是一個縣城或者鎮子,迷迷瞪瞪又被領到一個小賓館。住在小賓館了,王總並不讓我們出房間,說是這裡治安不好,又人生地不熟,就別亂跑,買了盒飯讓我們吃。到了晚上,又讓上車,這次竟然是輛小車,但上車的只有我和王總,車裡還有一個男的,我不認識。那男的極其和氣,還買了一大堆零食和飲料讓我吃喝,我很快就在車上睡著了,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問:咋還沒到?回答著:快了快了。又頭沉得想睡。我那時還不好意思地說這多的瞌睡呀!現在才明白,他們讓我喝的飲料裡一定放了什麼藥。到了傍晚,我終於下了車,腿都腫了,頭暈得厲害,就這樣來到了這個村子。
* *
黑亮爹把又一個石女人像放在了礆畔沿上,我腳脖子上的鐵鏈被取掉,但窯門依然是鎖上的,狗就臥在那裡。黑家的狗原本是個遊狗,它除了打盹外,醒來就不安靜,攆雞,也攆老鼠,而且一聽到村裡什麼地方有一聲喲喲聲,那是誰家的小孩又拉屎了叫狗來吃,它立即翻身跑去,半天不見蹤影。黑亮爹罵過它幾次,它改不了本性,就把一條鐵鏈一頭拴在石女人像上,一頭掛在窯門上,然後給狗也繫了繩,繩很長,繩環套在鐵絲上,它可以在礆畔上來回活動,卻再也不能離開。
當初給我使用的辦法現在給了狗,我有些幸災樂禍,給狗做鬼臉,說:我沒自由你也沒自由了!它報復我,我在窗臺趴著的時候,它偏到窗根下,奓了腿撒尿。狗尿的味道難聞,黑亮就專門痛打過它一次。
黑亮仍是十天八天去鎮上縣上進貨,回來給我買一兜白蒸饃,有一次竟還是買了個豬肘子,我以為這是要做一頓紅燒肉或包餃子呀,黑亮爹卻是把肉煮了切碎,做了臊子,裝進一個瓷罐裡,讓黑亮把瓷罐放到我的窯裡,叮嚀吃蕎麵餄餎或是吃燉土豆粉條了,挖一勺放在碗裡。而那根大骨頭扔給了狗,說:你要盡職哩!狗就整天啃那骨頭,骨頭上沒有肉,差不多成了黑木棒,它還在啃。
到了二百零五天的傍晚,黑亮去了老老爺窯裡,瞎子又在推著石磨磨苞谷,我在窯壁上刻了道兒,黑亮回來了,拿著一張紙往牆上貼。紙上只寫了一個墨筆字:。我認不得,數了數,竟然是六十四筆畫。就問:貼這樣的字幹啥?黑亮見我請教他,一下子得意張狂了,說:能有六十四筆畫的字,我們這兒人厲害吧?你沒見過吧,不知道這字怎麼讀吧?便盤腳搭手地坐在炕沿上介紹這個字讀波陽音,專指一種麵食,就是那種寬面片子。這個字可能是秦朝統一文字前就有了,文字統一後這裡還在使用,一直就用到了現在。老老爺每年都要寫好多張這樣的字送給村裡人,老老爺解釋這個字裡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有車有牲口有心靈有言論,還有好風光去旅遊,把這個字掛在家裡,這個家就幸福了。
黑亮正說得起勁,我插了一句:我幸福?!
黑亮一下子拙了口,看了我一會兒,說:你只要配合,這些你都會有的。
我說:啥是配合,劊子手殺犯人了,讓犯人乖乖伸長脖子?!
黑亮還沒有回過嘴,礆畔入口響著了腳步聲,臥在窯門口的狗呼哧跳起來,繩環在鐵絲上唰地一響,它已經站在井臺邊汪汪大叫,聲如打雷。來的人忙從地上撿起一根棍,掄著就打。黑亮爹從他的窯裡出來,說:哎,哎,你認不得村長啦?!村長還掄了一下棍,打得狗吱唔吱唔叫,說:我今天沒披衣服,就咬我?村長身後還有一人,說:是咬我哩,我穿得爛。那人是穿得爛,見黑亮爹從窯裡往外拿凳子,忙去幫了拿給村長,村長坐了,問:黑亮呢?黑亮爹撿著從磨盤上蹦過來的一顆苞谷,說:黑亮黑亮,村長來啦!要把苞谷扔到磨盤上去,又擔心扔不準,丟在嘴裡嚼起來,又說:找黑亮有事?村長說:我得操全村的心麼,你家的日子現在是回全了,園籠還爛著呀。黑亮爹就問那個爛衣服的人:園籠你出啥事啦?園籠說:黑亮來了,讓村長說。黑亮爹抬頭說:你也不套驢?瞎子推著石磨,滿頭的汗明晃晃的,應著:犁了三天地,讓歇著。黑亮爹把手巾扔過去,恰好扔在瞎子的磨棍上,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