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還沒來得及抗議,嚴爭鳴已經一嗓子怪叫出來:“什麼?不行!”
片刻後,他想了想,又讓步道:“你去我也去!”
水坑:“……”
眼看著她此行又要變成拖家帶口一日遊,遠處突然飛來一隻巨大的鬼面雕,它通體漆黑,不可一世地呼嘯而來,在山巔盤旋了片刻落了下來,這大禽有些忌憚地看了嚴爭鳴等人一眼,落在寒潭另一側,周身森然魔氣將寒潭水都攪合得不安起來。
只見那鬼面雕長嘯一聲,忽然用韓淵的聲音口吐人言道:“聽說群妖谷又不安分?這鬼面雕借給你了,要是你這廢物收拾不了那些孽畜,就死在那邊不必回來了!”
鬼面雕帶完主人的話,恢復了鳥聲,尖鳴著飛起,倨傲地落到水坑身邊,紆尊降貴地低下頭,勉強讓她摸一下自己尊貴的頭。
水坑……韓潭的後背張開巨大的雙翼,漫天彤雲一樣隱隱閃著熾烈的火光,就這樣,她帶著鬼面雕和三位師兄各種各樣防身的符咒踏入了妖谷。
“我去征戰天下了!”她頭也不回地說,帶起了漫天的蕭蕭之風,像個稚拙的王者。
“天下個屁,不就一個山旮旯麼。”掌門師兄道,“逢年過節滾回來,別野在外面不著家,聽見沒有?不然打斷你的鳥腿!”
水坑腳下一踉蹌,扎著毛一頭栽進了寒潭裡。
……這征戰天下的行程,起步於一個狼狽的狗啃泥。
番外三
童如一輩子收過兩個徒弟,一個蔣鵬,一個韓木椿。
蔣鵬是帶藝從師,本不是他門下弟子,受一位仙逝老友所託代為照看,蔣鵬不願意丟開自己本來的師父,便只在他門下做掛名弟子,一年倒有半年多在外遊歷,他資質平平,為人略嫌老實木訥,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也不大會防人,對童如尊敬有餘,並不十分親近。
比起這位掛名師兄,正牌徒弟韓木椿就濃墨重彩太多了。
童如有時候會想,如果韓木椿這輩子命數平和一些,少年時代少些坎坷,沒有機緣巧合地拜在他門下,說不定能在凡間出將入相,至少也能成為一代鴻儒,這想法縱然有童如高看自己寶貝徒弟一眼的緣故,卻也並非無中生有。
韓木椿虛歲十二,當年秋闈桂榜提名,中瞭解元,也算是轟動一時,上抵聖聽。
次年本應入京會試,恰逢其父病重不治。他母親難產早逝,自小同父親相依為命,親情篤厚,便也無心再考,帶著幾個家人奔喪回家,途中好死不死,遇上了流寇作亂,家人都死於賊人刀口下,韓木椿命懸一線的時候,正好被採藥路過的童如救下。
老百姓們過去有種說法,說有一種人,太過聰明伶俐,是人精,人間留不住,必然早早從哪來回哪去——韓木椿可能生來就是個夭折的命,被童如順手救下,好像只是走了個小小的岔路,百年後,依然回到他自己薄命的正軌。
韓木椿十三四歲的時候被他帶回扶搖山,拜入童如門下以後,自此見識了修士與凡人的不同,便絕了功名之心,一個孩子,多年寒窗苦讀,說棄就棄,連童如也忍不住問過他。
韓木椿把不知堂外的花養得膀大腰圓,當時一邊挽著褲腿澆水,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修士與凡人只能選一個當,哪能兩邊都佔著?”
童如問道:“有何不可?”
韓木椿道:“凡人和修士天差地別,若神通廣大的修士們都攙和到凡間事裡,凡人豈不如螻蟻,人間豈不要大亂?凡人們亂了對修士們有什麼好處,修士們一個個不事生產,哪怕辟穀御物,總還得穿衣吧,總還要偶爾奢靡享受一下吧,煉器得要各種材料吧,若是能買到,誰會自己天南海北地去找?要是修士也同凡人一樣,那麼大家肯定要分出三教九流來,肯定有爭端,造那個殺孽,大傢伙一起走火入魔麼?”
童如從不知他暗地裡還替天下操著這個心,簡直有些不認識他這個吊兒郎當的徒弟了。
“所以麼,”韓木椿哼著小曲嘀咕道,“攙和在一起對誰都沒好處……都說大能會飛昇,我看九層經樓裡也沒記載誰飛了,師父啊,你說‘飛昇’會不會就是一根蘿蔔啊?”
童如:“……是、是什麼?”
韓木椿:“蘿蔔嗎,掛在驢鼻子前,修士們都是跟著蘿蔔跑的那頭驢,有飛昇這根蘿蔔吊著,修士們都只好一門心思地追,也就沒空禍害人間啦。”
童如聽他越說越離譜,終於出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掌:“胡說八道,就知道胡亂編排——我讓你修的功法你研習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