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大在榮國府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非但脫了奴籍,還有了自己的院子,給兒子討了差事,自然瞧不上這點小錢,他也好幾年沒被人這麼當小奴才打發了,只覺得臉“騰地”一聲就紅了,像是被人把臉面給剝了下來一樣,正欲說些什麼,忽然聽得馬蹄陣陣,依仗聲動。
“皇上聽聞林夫人回鄉,特命小王前來送行。”水溶錦衣銀袍,玉面含春,高坐馬上,風華出眾。
他是代表皇上來的,故而不僅賴大一個做奴才的嚇得屁滾尿流,便是林沫也要下跪行禮,林白氏由奴才們扶著出來領旨謝恩,被水溶親手扶起:“夫人不必多禮,皇上說了,林太醫醫絕聖手,林夫人慈義敦淑,若多有幾個林家這樣的人家,也是百姓的福分。望夫人記著陛下的心思,好好教養子弟,行醫濟世。”
“陛下教誨,小婦人不敢不聽。”林白氏恭恭敬敬地領了旨。皇上賞的東西也實惠,想著林家是行醫的,給了他們半箱子皇家儲存的醫術,只怕還有幾本是林清早年在京裡編修的,不過既然是皇上賞的,便是幾本書也是得供起來的,何況皇上說了,當初老聖人送給林家一塊“妙手回春”的牌匾,朕雖書法比不得太上皇,也是得賞一塊下來的,於是親筆御書“懸壺濟世”四個字下來。
水溶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賴大,只覺得好笑,林家是什麼人家?便是秦王妃的孃家呂家,當年要請林清上門看診還得正經下帖子呢,老聖人當年被廢太子逼宮的事兒給氣暈了去,叫林清一劑藥給救醒了,這是說著玩的?林家子孫雖說不夠繁盛,到底幾百年下來,如今太醫院裡頭大半太醫是林家學生,誰敢不給林家面子?榮國府也忒託大,以為人跟他們府上隨叫隨到的那些小太醫一個級別的呢。於是笑得愈發地溫和:“夫人不必多禮,小王與林侯乃是過命的交情,夫人在京裡這麼多天,小王原想著要去拜會的,可惜事情多,不得閒暇。改明兒,小王去拜會白將軍的時候,定去夫人府上拜會。”
齊忠伯白騫,算是個奇人,他年輕的時候不要祖宗留下來的爵位,跑去西南當兵,兩廣溼熱,又碰上戰事,苦不堪言,他愣是一步步地立了不少戰功,爬了上去。太上皇重武,心裡挺高興,親自到城門口去接,白騫騎著馬招搖回朝的時候,把他老父親給嚇了半死。有爵位,又有戰功,雖說現如今辭官回鄉了,大家說起白老將軍來,還是要交口稱讚的。這樣的人家,把嫡女嫁給林清,還不能說明問題?
水溶心裡清楚得很,林沫是個什麼樣的身份。皇上初登基的那幾年,還尤為忌憚太上皇,行事必先請示,對兄弟們格外寬容大度,甚至連修條河堤都要問過太上皇的意思,叫老聖人十分寬慰,多次誇讚皇上“至孝純仁”。然而一個至孝純仁的人能當上皇帝麼?這幾年,皇上循序漸進地改革了吏治,幾乎在太上皇和幾位王爺還沒有反應得過來的時候,京裡京外重要的駐兵守將已經換了人。一旦兵權在手,皇帝行事便越發地果決,今年一開始,便給幾位皇子封了親王,手筆之大,叫忠順王等恨得直咬牙。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北靜王微微一笑,又對林白氏道:“林侯在京裡,助小王良多。如今夫人離京,小王是個俗了又俗的人,不敢拿那些詩詞字畫的風雅物事在諸多才子面前獻醜。此處去濟南路途遙遠,小王府上有幾個衛兵,送夫人一程,也算是小王的一點心意。”
林白氏千恩萬謝,趕緊推辭:“這可不敢。”林沫更是一皺濃眉,上前一步悄聲問道:“你這是何故?”
水溶只笑道:“夫人無需客氣,只是小王的一點小心意。”一面執意叫自己的親兵護送,對林沫道:“他們自備了船舶跟著夫人的大船便是,並不礙夫人的聲名的。”
林沫狐疑地看他:“你到底要打什麼主意?我可不信你有這麼好的心思。”
“你這話可真叫我傷心。”水溶自然有他的考究,北靜王府可以養些親兵是自太祖皇帝便賞下的恩賜。多年來,這個恩賜既保護了歷代北靜王免遭橫禍,又替王府招了不少注目。如水浮等,就多次明示暗示著要借他府上的死士去調查江南鹽案的事兒。鹽課改革事關重大,各種貓膩深不見底,水溶很不願意淌這趟渾水。他愛慕水浮是一回事,祖上留下的基業可是另一回事了。也有如忠順王這類的,不動聲色地想要打聽他的親兵到底規模如何,能不能成個什麼大事。甚至皇帝,估計也想知道。他如今也不藏著掖著了,叫他的親兵來送林白氏回鄉,也算把林沫拉下了水。
我的兵都用來送林侯爺的師孃回濟南了,陛下,您如果再要懷疑我這幾個死士能謀反,可就要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