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道:“好似別人送吃的穿的來,咱們也當真用過似的。她覺得咱們避諱,就讓她覺得去。橫豎我本來就是避諱的。”又說,“澈兒有信來,我手抄了一份,你拿去,若是公主問起來,說給她聽也行。”
林澈和靜嫻雖是叔嫂,還有幾歲差異,到底男女有別,林沫自然是撿靜嫻黛玉能讀的謄寫了一份,餘下的,說舅舅練兵佈陣等一如往昔,不過臉色極為不好,瞧著像是徹夜難眠的,他又諱疾忌醫,林澈無法,寫了信回來,求林沫回封信勸勸白時越:“打小大哥就時常跟著舅舅,頗是親密,舅舅也待大哥極為不同,你是有官有爵的人,能跟舅舅說上幾句。”這樣的話,怎麼都不能給靜嫻同黛玉瞧見了。
甚至對林澈,他也不能交代清楚,白時越現下這個模樣,並不是因為當了主帥緊張——他連明兒個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的那幾天都沒緊張過,而是因為他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
林沫見過白時越和席賀一塊兒搭夥過日子的景象。那會兒正是他和水溶心意相通如膠似漆的時候,又在邊關,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在一塊兒,但仍舊覺得小舅舅和席賀有些礙眼。興許是因為那些為了一個男子跪了三天祠堂不吃不喝,被白騫打斷了腿之類的傳聞太遠了,他回憶起來,只記得舅舅一句話才開了個頭,席賀就明白他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他也只能悄悄地寫了一封信給白時越,也不多說,只暗示了席家叛亂乃是瞞著席賀的,他一無所知,到死都走得乾淨磊落。
小舅舅是林沫幼時見過的第一個“偉丈夫”,無論是相貌武學還是性子,都高大得像一個標杆。容嘉小時候想從武道,其實林沫也心癢癢過,他外公覺得他資質、身段相當不錯,雖然身子骨弱點,但腰是腰腿是腿的,腦子也好使,興許將來真的能有點建樹——後來林沫同孔家訂了親才不提。
其實,他只是不好意思說。
小舅舅現在還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黛玉聽說林澈來信,果然很是高興。來來回回地看了兩遍,又笑道:“這是大哥的筆跡。”靜嫻見左右無人,故意同她開玩笑:“興許是我謄抄的?”她會模仿林沫的字跡,黛玉也是知道的,此刻聽了便道:“是大哥的,我知道。”她們姑嫂二人先頭在家,沒事做的時候便在一起寫字作畫,黛玉也愛描摹哥哥的字,卻不如靜嫻那麼像,但也不過形似罷了。林沫字如其人,帶著一股隱晦的傲氣,先看是清雋,其實鐵畫銀鉤,很是蒼勁,並非女子能仿。不過靜嫻功夫到家,若非黛玉這樣對林沫十分熟悉,日日拿著他的字帖瞧的,還真不能分辨的出來。
王嬤嬤捧著糕點進來,靜嫻把她叫住,擱了一個小荷包給她,只說:“嬤嬤是公主的乳母,別人我也不敢給,這鑰匙是公主的私房,您替她收好了。”
王嬤嬤也是一愣。自打太太沒了,她就一直擔驚受怕的,老爺也沒了,她兩眼一黑,只覺得姑娘終身無靠了,誰料到來一個大爺,竟是個體貼的,還願意將林海的家產分給黛玉——雖然他說了全給妹妹,但王嬤嬤心裡也知道,嫁妝豐厚就算林沫客氣了,結果後來,他竟然能幫姑娘謀到公主的名分,連帶她也高貴了幾分。只是都已經這樣了,當年的話竟還算數。
豈止是算數。
“當初老爺孤身一人,也多虧公主陪伴。”靜嫻這麼說道。
林沫當時正春風得意,三元及第,光彩萬分,人人皆道他前途不可限量,卻不明白這人已經辛苦了十餘年,而後還要再苦下去——這世上的狀元郎實在太多了,有的飛黃騰達,有的卻只能終老翰林,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將面臨哪一種。幸好有個妹妹,無聲伴在左右,溫柔細膩,天真活潑。
靜嫻有時候想,如果父母沒有多留自己兩年,她早早地嫁了,會不會就沒有這麼多事了?林沫頂著孔家女婿的身份考中狀元,自然也不必皇帝花心思給他弄個爵位來,興許她也見不著妹妹了。那可真可惜,黛玉這樣的女孩兒若真孤苦無依地在榮國府長大,能養得這麼好?
但說不定那樣,也就沒水溶什麼事了。
但也就是想想了,如果真的有如果,她得先回到過去,給一直疼愛她的祖母說聲對不起。
好在祖母還康健,一切都能補救。
她在宮裡頭陪黛玉說了一會兒話才回家,進府就叫直接去自己院子裡,林可家的問:“太太不順路去看看老爺?”她奇道:“北靜王今兒個不在?”做主子的問得隨性,林可家的紅了一張老臉:“不在,老爺一個人在書房。”
“書房啊。”靜嫻道,“罷了。不去打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