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銳白他一眼,心想,如果不是邵為均,是姜徹,那該多好。
等姜徹出門,程銳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回家看看。
邵為均還在睡覺,母親不知道去了哪裡。
廚房還有小半鍋餃子,泡得太久都爛掉了。水池裡堆著幾個碗。程銳把餃子倒掉,擠了小半瓶洗潔精將鍋碗洗乾淨。又收拾了案板。忙完之後,邵為均還在沉沉地睡,呼嚕聲震天,一動不動。好幾次程銳透過門縫望過去,想到新聞上那些酗酒過度而猝死的人。
他燒了開水把暖壺灌滿,又煮上粥。回屋裡寫作業,屋子裡太安靜,壓迫著擁擠著,讓人喘不過氣。一張卷子做完,聽到母親回來了。
程湘婷散著頭髮,面色憔悴。程銳從房間出來,母子倆相對而立,一時無話。程銳瞥見她衣袖下纖細的手腕,她提了一袋子水果。
程銳想了想,說:“鍋上有湯,也熱了菜,你記得吃。”
已經是午後兩點鐘了。
程湘婷問:“你吃過了嗎?”
程銳搖頭,說不餓。程湘婷到廚房去洗水果,說:“一起吃,你去叫叫你爸——他不吃就算了。”
程銳說好,去叫邵為均。他停在床邊,看著男人浮腫的臉,說:“吃飯了。”
邵為均縮排被窩,問:“你媽呢?”
“在廚房。”
他應了一聲,不動了。
程銳說:“吃飯了。”
邵為均從被窩裡伸出胳膊,拍拍他肩膀,程銳想躲開,他很快又垂下去了,嘟囔道:“兒子……”近似嘆息般的聲音,“你們吃。”
程銳說:“你起來,吃點東西。”
邵為均捂上腦袋,翻了個身說:“別管我。”
程銳看看他,轉身出去。
程湘婷已經盛好飯,見他一個人出來,也不多說,要他快來吃。
母子相對而坐,都不說話。
年紀小的時候,程銳很喜歡黏著她。打有記憶起,邵為均就開始喝酒,不回家。那時候她還很好看,很年輕,說話細細柔柔的,喜歡跟著他管著他,見他摔了就蹙眉心疼得緊。程銳心想,小時候他應該很喜歡她。現在卻不知道該怎樣和母親交流,甚至沒有了交流的想法。以前一定有過,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淡了。
程湘婷給他夾菜,問:“你昨天在姜徹家?”
“嗯。”
“今天還去嗎?”
“嗯,”程銳說,又看向她,補充道,“去看電影。”
“挺好的。記得把作業帶上。”
“嗯。”
程銳看著她臉上的淤青,心想每年都是差不多的程式。有一年父親沒過來,母子倆看春晚說笑,最後一起放鞭炮,倒是很開心。但父親一來,就總會有這樣的經歷。他不喜歡過年。過年總是發生令人難過的事。一頓飯將要吃完的時候,程銳忽然說:“你們離婚吧。”
程湘婷慢條斯理地嚼著菜,半晌才放下碗說:“那你怎麼辦呢?都是我不好,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媽對不起你。”
程銳放下碗,說:“你說過吧?因為有了我,才嫁給我爸的。我有時候想,要是沒有我,你肯定過得更好。”
程湘婷驚道:“怎麼會,銳銳,你是媽最重要的人,媽這輩子唯一驕傲的,就是有你。”
程銳望著她,說:“那我現在求你,你們離婚吧,我受夠了。”
程湘婷想了很久,哽咽道:“你爸爸總說,他會改,但是……他居然打你,他怎麼打我都沒關係,誰讓我跟了他呢。但是,他怎麼能打你……”
她開始哭。
程銳小時候很怕她哭,眼下卻不知道哪裡來的決心,他坐去她身邊,抱緊她。
☆、粉妝玉砌
住在一個小城裡面,每天過著沒有變化的日子,早晨買完了菜,總喜歡到城牆上走一趟,這在我已經成了習慣。人在城頭上走著,就好像離開了這個世界,眼睛裡不看見什麼,心裡也不想什麼。——《小城之春》
程銳忽然發現,母親其實非常瘦。她開童裝店,晚上一個人坐五個小時的長途車到市裡進貨,又扛著大包衣服回來,卻用這樣瘦小的身體。程銳想起小時候,惹她生氣了,或是磕著絆著了,她總要在他面前哭,說自己的不幸,說邵為均的不負責,說對他的愛,起先他年紀小,不懂事,被嚇壞了,只會陪著她一起哭,後來卻為這廉價的眼淚感到厭煩。
程湘婷只哭了片刻,用手指抹乾眼淚,對他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