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他活下去,他就活下去。
正如她喜歡彈鋼琴,他就彈鋼琴。
母親葬禮第二天,家裡養了十年的老狗,無聲無息地死去了。蘇凜葬了它。
然後無牽無掛地去了京城音樂學院。在那個歷代榮譽長廊裡,徘徊了很久,才找到母親當年的身影——正值妙齡,不可方物。
他一直一個人,煢煢獨立,形影相弔。
直到遇見遲翰。
他們的相遇,是因為鋼琴。
著名的洛家琴行開展著大型有獎活動,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阻塞了蘇凜回家的路。
正皺眉,一節澎湃的旋律攫取了他的聽力。
《野蜂飛舞》。他轉頭望了一眼彈琴的少年,便情不自禁地駐足,聽完了整首曲子。
演奏一完畢,少年便若有所感地拔腿走過來,望著他笑:“你覺得我彈得怎麼樣?”
彼時七月流火,那雙稀有的異色雙眸湛藍碧綠,比蘇凜所見過的任何色彩都好看,漂亮得不可思議。
他靜靜地凝視著那雙眼睛開口:“錯了兩處。”
“咦?我怎麼沒有發現?”少年可愛地歪歪頭,毫無芥蒂地拉起他的手,“你來彈一遍給我聽聽好不好?”
明明不喜喧嚷的場合,竟鬼使神差地沒有反對。
然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學生——在遲翰堅持不懈的死纏爛打下。
事後才知道,遲翰是和朋友們打賭才上的臺。
那之後的幾個月,是蘇凜人生中最熱鬧的時光。他用了很長時間習慣這種熱鬧,又用了更長時間習慣熱鬧之後的冷清。
冰雪並不怕冷,因為他本身就是冷的,越是寒冷越是堅硬。然而靠近的溫暖,還是能輕易融化他。
遲翰,是蘇凜唯一的朋友,除了母親之外,最親近他的人。無論蘇凜什麼時候轉頭,好像都能望到遲翰眼裡瑰麗的銀河,滿滿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陪他說話,陪他澆花,陪他喂貓;
看他除草,看他彈琴,看他讀書;
為他做飯,為他送傘,為他受傷……
生活優越的大少爺從五穀不分到廚藝精湛,可確確實實下了一番大工夫。
這樣的傾心相對,蘇凜都看在眼裡。
什麼時候丟了心,他從沒有意識到,只不過是盡力投桃報李,溫柔以待罷了。
是以久別重逢的那天,什麼也不問,默默地撐著傘走過去。
空寂的心底再次灑滿了星光。
那麼這一次會是多久呢?
遲翰,你說喜歡我,我很高興。就算明天你就喜歡上別人,就算下一刻你就離我而去。
我擁有的很少,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你。
包括我自己。
日常
在廚房忙活的某人還不忘嘰裡咕嚕地同蘇凜說話。
“凜凜,我跟你說,今兒去買菜的時候我才發現菜場比超市便宜好多,而且肉更新鮮。賣菜的李大媽人可好了,抹了零頭還送了我一把小青菜。”
“嗯。”
“排骨你想吃紅燒的還是糖醋的”
“糖醋。”蘇凜按在沙發的扶手借力起身,姿勢有點彆扭地挪到廚房,困惑地看著精力充沛毫無異樣的遲翰,猶豫著道:“你,不難受嗎?”
“還好啦,我恢復力蠻強的。”熟練地單手打蛋,轉身輕鬆一笑,“所以說凜凜你太缺乏鍛鍊了。不過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後多做幾次就好了。”
“多……做?”
“對啊。”明亮的眼睛毫無陰霾,一副專業的口吻,“戀人之間多多身心交流,有利於感情穩固的。”
“戀人?”蘇凜還有點懵。
遲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委屈道:“不是戀人是什麼?我們床都上了——難道你後悔了?”
“沒……”他都沒有想到可以後悔。
“那就好。”大鬆一口氣,在攪拌好的蛋液裡撒上細碎的蔥花,調下味,放進去蒸,“既然我們互相喜歡,為什麼不在一起呢?”
蘇凜愣住:“互相?”
“天哪,凜凜,你不會到現在還沒發覺,你喜歡我吧?”吃驚地撫額,“我真是高估了你的情商。”
蘇凜默默地想:我情商很低嗎?
“凜凜,你是喜歡我的。”遲翰篤定,“因為你願意和我做♂愛。”
這兩者間有因果關係嗎?好像有的樣子……?茫然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