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盞茶的時光,馬車在青梅巷巷子口停了下來,秦嶼川下了馬車,站在巷子口,望著深深巷子盡頭,那青銅鎖鎖住的宅門。
緩步往裡走去,往昔的記憶湧入心頭。
青磚鋪成的道路兩旁的角落裡,青苔叢生,野花綻放。兩邊走過的人家大門緊閉,偶爾有人聲從院子裡頭傳出來 ,稚童的笑鬧聲,學子的讀書聲,偶爾還會有婆娘的怒罵聲,交織成一副濃濃的生活畫卷。
秦嶼川站在自家的門前,拿出鑰匙,親自開了鎖。銅鎖有些年頭了,費了些力氣,才打了開來。
推開大門,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在這長長的巷子裡散了開去。
巷子外頭,那憨車伕收了車錢,正準備趕著車走,一回頭,就看到秦相爺家的門開啟了。
剎那間他愣在那裡,好半響沒回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那門口的男子已經進了家門。憨車伕看看手裡的車資,使勁拍了自己一把,撒腿就往巷子裡跑,追上了家僕,一把把銅板塞進他的手裡,然後轉頭就跑了。
秦相爺做他的車,他怎麼能收錢呢?
這可是青天大老爺,為百姓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這錢收了虧心。
那家僕愣愣的看著手裡的銅板,好半響笑著進了門,看到了相爺就把事情笑著回了一遍。
秦嶼川聞言,眉眼上籠上一層淡淡的暖意。
國定百姓安,天下富足,方才有百姓免車資啊。
盛世之象。
在江寧府住了下來,日子變得安靜閒適。
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手持一卷書,坐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發呆。聽著四鄰八舍的聲音不斷傳來,日子過得波瀾不興。
他回來的最初數日,不停地有人上門拜訪,縱然他辭官歸隱,也不乏有人前來。
門前經常堆著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新鮮的蔬菜、魚肉、瓜果。
這是一方百姓對他的善念。
後來他不得不在門口留下一行字,讓眾人不要再送東西與拜訪,讓他靜靜的過日子。
如此半月後之後,他的生活真的融入江寧的百姓中。
半年之後,隔壁人家的學子上京準備趕考去了,家裡的宅子租了出去。又過數日,隔壁又開始熱鬧起來,新的住戶到達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隔著一道並不高的院牆飄了過來。
“小姐,這壇青梅酒才剛開封,您怎麼又喝了不少了?”一個丫頭的聲音氣急敗壞的傳來。
秦嶼川聽到這一句,揚了揚眉頭,隔壁居然住了一個愛喝酒的閨秀,有趣。
又過一日,那丫頭的聲音再度傳來,“小姐,這花樣子奴婢繡了半個月了,您動了幾針全給毀了,奴婢求您了,您去看書吧,千萬別動針線了。”
是個不善女紅的。
又過幾日。
“好好地一盆綠牡丹,您生生的給澆死了,奴婢要寫信告訴夫人,可不得了了。”
養花愛澆水的,可不是要淹死嗎。
可惜了一盆綠牡丹。
諸如此類的聲音每日都要上演一回,回回不同,秦嶼川都能畫得出來那丫頭跳腳的樣子。
可是,每次都是那丫頭高聲語,從不聞那家閨秀回一句。
漸漸地,秦嶼川對於隔壁的這家姑娘起了好奇心,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任憑丫頭氣得跳腳,她倒能安穩如山,一字不回。
他這院子太清淨了,而她的院子太熱鬧了。
每日這邊安靜如水,旁邊卻是熱火朝天。
這一日,那邊做了鍋燒鴨,濃濃的香氣飄過院牆,秦嶼川鼻尖微動,一時出神。
這鍋燒鴨做的十分的地道,只聞香氣便知道一二。
這是他喜歡的一道菜。
第二日,隔壁做了一道捲筒桂魚,一下油鍋,那香氣就順著風飄了過來。
秦嶼川面色無黑,便讓家奴去酒樓買了一盤捲筒桂魚回來,然而味道卻不如隔壁的純正。
每一日,隔壁院子裡總會有讓他饞涎欲滴的香氣傳來,都是他極喜歡的菜色,而且味道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地方真是住不得的了。
隔壁要是有長輩在還好說,他還能上門拜訪,順便蹭頓飯吃。
然而,這些日子以來,只有一個姑娘帶著兩個丫頭跟一個廚娘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上門的。
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這地方,真是沒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