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終身籍籍無名,卻終是偉大的。
一個人偉大與否,從來不是自封的。
孫駝子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總算是有臉再見公子了。我,是也該回家了。只是,公子呢?眼看年關將近,公子下一步將會去哪裡?”
王憐花的笑容慢慢隱去。他站起身,輕嘆了一口氣,“又是新的一年……”
王憐花寂寞。從小就寂寞。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夠靠外在的繁華來補償心底的寂寞,然而,卻好像總是會越來越孤單,越來越寂寞。以前的他還能在繁華的洛陽熱熱鬧鬧的大肆鋪張過節,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的懷抱裡,總是擁抱著溫軟的身體。現在呢?
厭倦了虛假的繁華,拋去了雄霸天下的野心,消除了對物質金錢的空虛慾望,這十多年來世人眼裡的逍遙生活,始終填補不了夜深人靜時的孤單,和在這樣的節日裡眾人狂歡自獨傷的落寞。
他,尋尋覓覓,近三十年,幾乎得到了天下,卻從未得到過專屬於自己的甜蜜和溫暖。
這是比友情和親情更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寶。
他,這輩子還能擁有這平凡人皆唾手可得的幸福嗎?
如果像沈浪一樣,擁有了溫柔情人的溫暖甜蜜的懷抱,擁有了那麼可愛聰明健康的孩子,他也會和天下所有的人一樣,期待這些多得讓人頭疼的節日吧?!
人,果然是越長大,越孤單。
第七章
龍小云覺得自己母親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笑容格外的多,眼睛也格外的明亮。從跟李陵去賞梅之後便是如此。
母親開心,他自然也跟著心情輕鬆了不少。這樣如外頭透明陽光一樣的笑容,也和那暌違多日的陽光一樣,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母親很少笑。記憶中少數的幾次這麼美麗的笑容,都和自己有關。第一次背誦了唐詩,她笑;第一次顛起腳尖提氣上樹梢的時候,她笑;第一次吟誦出稚嫩的詩句,她也笑。因為她笑得很少,所以他才會格外在乎,也記得格外清楚。為了得到她更多的笑容,他總是很努力的去做每一件事。無論是吟詩作對,熟讀經典,還是聞雞起舞,勤習武功。他的目標,只不過是要達到母親要所求的四個字:內外兼修。
他一直覺得自己做的很優秀。不管是父親的誇獎,還是各位武林前輩的賞識。不管走到哪裡,不管做什麼事,他從來都沒有被罵過。他也會把這些“豐功偉績”告訴母親,然而,他卻漸漸的發現,讓母親笑一笑,好像越來越難了。
有時候他會感到頹喪。所以,在母親的面前,他永遠都會不自覺的小心翼翼些,收起了在外頭那種龍家少爺的派頭,和“少年英傑”該有的氣勢。
母親不僅很少笑,也很少說話。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坐在梅林邊的小亭裡,默默的待著。一呆,就是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就算在父親面前,她依舊是這樣。不會有形於色的喜怒,也不會對父親所驕傲的他那些成就而表現出任何的肯定或否定。
直到那個男人,那個名滿天下的小李探花出現,他才知道,原來母親十年來一直表現出的那個平靜和波瀾不驚,只不過是深海的表面。在她的內心,原來也是火焰一樣的熱情。她開始焦躁不安,她開始暗自垂淚,她開始和父親爭吵,她甚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救出那個被困的梅花盜的嫌疑人李尋歡!
那是怎樣一份深藏的感情呵!這感情,足以讓平靜的深海掀起毀滅世界的狂瀾,足以摧毀一個人十多年來脆弱的偽裝。這感情,超越了與她相伴了十餘年的丈夫,以及她丈夫辛辛苦苦積累下的聲望與家業,甚至,超越了自己親生兒子變得半死不活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原本就是個敏感而早熟的孩子,是在揣摩自己對任何事都好像很淡漠的母親的心事過程中成長起來的孩子。他當然知道,那位毀了他自己人生的李大叔,那位讓自己的父親氣惱的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的李大叔,那位讓自己母親徹夜不眠、痛苦垂淚卻仍非要救出陷入囹圄的他的李大叔,必定和自己的父母有著極為特殊的關係。雖然父母都不說,雖然李尋歡也不說,他總是有辦法知道的。江湖,本就是一個沒有隱私的地方。只要肯打聽,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是長輩們的恩怨,他原本沒有插手的權利。可既然這恩怨已經波及到了自己,摧毀了自己原本幸福溫暖而平靜的家,他就不能漠然待之。
父親,走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母親,日漸憔悴,乃至積勞成疾,昏睡不醒。
而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